■夏菁 科羅拉多詩人 已故著名散文家思果晚年曾抱怨,想出版幾本餘作,卻無人問津,也乏人推薦,到處踫壁。我初聞這消息時,真不敢相信。 因一樁遲來的榮譽,我才瞭解他的心情。我獲得這樁榮譽,已經好幾年了,但我不想說,起初也不敢提。因為一提起,就會反映出台灣文壇的冷漠。但我現在已是九十出頭的人了,再不提,就無機會了。 上世紀五○及六○年代,我在台灣時曾發起一個現今頗負盛名的「藍星詩社」,創辦了《藍星詩頁》,在窮困時代提供詩人園地,開創一時風氣。也在有名的《文學雜誌》、《自由青年》等主編過詩,並先後出版了十五本文學作品,有詩集、詩論、詩劇、散文等,其中不乏再版之作,如《落磯山下》、《少年遊》、《山》等等。但這些好像都不能引起台灣文壇的注意和興趣。我的詩友和同仁們大多數都得過文藝或詩方面的獎,只剩下了我。我雖不在乎,但也使我百思不解。 我有一個朋友說:「這有什麽不解的?人際關係嘛!你出國已半世紀,人不在台灣,你又自鳴清高,不去申請,怎會落到你的頭上?」我想起思果,他也旅居美國很久,失卻和國內的聯繫及社交,以致於連出本書都難。我只好默默不語。 在美國這兒就不同。開始時我只寫中文、向北美及台灣中文報紙及詩刊投稿。後來漸漸譯自己的詩成英文,並將台灣詩友名家翻譯我的詩,在2004結集出版為 《夏菁短詩選》,分送美國友人。漸漸讓美國友人們看到台灣的現代詩,也開始認同我的詩作。一位史坦福大學Stegner Fellowship的女詩人Dona L. Stein主持此間KRFC電台的現代詩節目,2011年先邀我上電台去朗誦我的英詩,再力薦我為科羅拉多詩人(Colorado Poet),有這個榮銜的詩人全州才二百多人,我是唯一的中國人。我得此榮銜是在五年前(2011),那時我已八十五歲,垂垂老矣,是一項「遲來的榮譽」。 一首現代詩 我在1964年出版《少年遊》的序文中、 以及1960年代《藍星詩頁》用李淳筆名寫的短論中,反對當時的晦澀之風,主張詩要明朗、要傳達,要具「可讀性」。那時除預測二十世紀後半世紀的詩會漸趨明朗外,也常說:「用字可以淺近,內容無妨新銳」。我也說過,現代詩不在於用什麼格式及是否押韻,在內含不在外殼,所謂「在德不在鼎」。但當時我並沒有寫一首詩作為示範。使我一直耿耿於懷。最近我寫了一首〈十二月的北飛雁〉,突然覺得這首詩或可詮釋我一向的主張,今特附上,看看是否如我的想像?並請各方詩友及讀者指教。
十二月的北飛雁 一群大雁向西北急急低飛 為何要向北?嚴冬十二月的天氣
是領航者受了農藥的影響? 將一群無辜者領反了方向
是北極的冰帽已大半融掉 氣候變遷,引得牠們神智顛倒?
或是,牠們已知道春天不遠 要搶先去北美找濕地和草原?
牠們,也可能是趕往亞細亞 去參加一個中國年的燦爛和繁華
不!那是一隊無人機也可能 偽裝成大雁去東南亞偵尋
也可能——是我自己的老眼昏迷 或是,這現象根本是有人虛擬
現在這世界,好像什麼都可能 只剩我的年紀不能…… (寄自科羅拉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