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傳春信

■劉拴虎

北美去年是暖冬，直到十二月底才下第一場雪，暖冬往往伴隨第二年倒春寒，果然，今年立春後直到雨水，連續襲來好幾場很大的風雪，氣溫最低驟降至攝氏零下二十四、五度，奇寒無比。

風雪剛過，天氣轉晴，氣溫稍有些許回升，清晨到室外散步，剛走出小區大門，路邊驚現簇簇新綠。起初，以為是墜地的陳年松樹綠枝，趨近一看，卻是新出土的小草嫩芽，很短，如蘇東坡說的「蔞蒿滿地蘆芽短」（〈惠崇春江晚景〉），長不過半寸，尚未經風吹日曬，翠嫩翠嫩，鮮活可愛。

使我聯想起「蔞蒿滿地蘆芽短」的下句「春江水暖鴨先知」，早春時節水的冷暖最先感知到的是身臨其境的鴨。那麼，這蒼茫大地的冷暖最先感知到的就是小草了。

不是嗎？節令雖然已經過了雨水，冬的餘威仍然在肆虐，揮舞寒風擰成的倚天長鞭抽打著大地，試圖把進襲的春風撕成碎片掛在料峭的枯枝上顫抖，蟄蟲仍隱伏於地下等待春雷的召喚，人們還裹著厚厚的冬裝，小草便悄無聲息地冒出嫩芽，發送出第一封春天將到的短信，短信的微波帶著春天的DAN，傳遍世界各個角落，小草是名副其實的春天的使者。

我彷彿看到，稚嫩的小草從乍暖還寒的土中鑽出，慢慢睜開惺忪的眼睛，搖擺搖擺身軀，活動活動腰肢，吮吸殘雪融化的水滴，積蓄營養和能量，等待第一縷春風的到來，便如一粒粒綠色顏料滴進水中、散入風中，迅速暈染擴散蔓延開去，把生命之綠播撒到城鄉曠野，地北天南。

就個體而言，小草是弱小的、稚嫩的，即便再堅強，也難以抵擋寒風的肆虐，冰雪的欺凌，必然被凍死，成為春寒的犧牲、殘冬的祭品。但是，小草不是孤弱的一株，不是單兵作戰，而是丁口興旺的龐大族群，無數棵芸芸眾生的小草肩並肩手挽手，排成牆，組成陣，匯聚成群，連結成片，一草一滴露水，便成汪洋大海。在它面前，殘冬春寒只能望草興嘆，甘拜下風，退避三舍。

我發現，小草還有一個上好品質，即便凍死枯死，也不肯卸下責任撒手自去，依然守護在草兄草弟草姊草妹身邊，用乾枯萎黃的身軀織成密實的籬笆，為活著的同類擋風禦寒。

當熙陽戰勝寒冬，春風吹遍大地，小草和他們孕育的綠色贏得了天下，草長鶯飛，奼紫嫣紅，生意盎然，萬物復甦盡享陽光的燦爛、生長的喜悅。死去的草兄草弟草姊草妹並無遺憾，安然墜入泥土，漚為肥料，滋養生命的綠色。

在大地綠色的笑靨上，我看到了枯草欣慰的面影。

（寄自麻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