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銅民 我雖能平平穩穩在世界日報過後半世的人生,但與兒子陳可辛比較,我雖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但沒有我的失敗,也就不會有兒子的成功。如果我在電影方面一直成功,兒子就成為一個「富二代」,他不須要在電影方面花那麼多氣力,最後必不可能達到現在這種成功的高度。 兒子常說,命運不是一切,是性格決定了命運。因為你太有自信,沒有失敗的準備,最後接受不了失敗的打擊,於是打退堂鼓,失敗的結局也就拿定了。 他這些話是在分析我這一生在電影上失敗的原因及始末,我聽了一點不生氣,反而高興他能通透知道我的失敗因由,通過我的失敗過程,從而獲得他堅持走向成功的智慧。 大概是由於自幼看我拍電影,看到當導演是如此有趣,如此感風的緣故,他自稱他與其他的小孩子不同,不是像他們一樣想長大了當大將軍,當警察,當飛機師,或實際一點當律師、醫生等等,他是一開始便說要當導演,做父親所喜歡做的事。 但我並沒有贊成他從事電影業,不希望他像我這樣吃苦。所以,在他赴美留學之前,我們一直拿不定他該去讀什麼的主意。 在赴美留學之前,一家四口到芭堤雅遊樂,住假日酒店,那天恰好與該酒店經理一同游泳,在泳池旁談天。據他說,他在香港原不過是個服侍客人的「侍仔」,到美國讀了兩年酒店,回來便有人請他當經理,一飛沖天了。他現在這家酒店有7百員工,都歸他管,像個小王國。每晚他走到廚房找東西吃,廚師會找最好的東西給他吃。我聽了對兒子說,最好是讀酒店,你沒有百萬家財,卻可以過百萬富翁的生活。 但兒子到美國只讀了半年酒店,每天只是學擺刀叉,枯燥無味,女同學又都是從酒店轉來求學的超齡女子,想找個女朋友都難。一氣之下,還是改讀電影吧。他打電話回來告訴我,我也沒反對。 電影讀到第4年,還沒畢業,剛好蔡瀾帶了一個攝製隊,到曼谷拍嘉和的戲,要我翻譯,我便介紹了幾個人去,但沒有告訴兒子(他當時剛好在曼谷渡假)。兒子知道了,說他也要去。我只好把蔡瀾約出來,在東方酒店喝咖啡,把兒子介紹給蔡瀾。當時導演吳宇森也在,他一見我,哇哇大叫說:「陳先生,你是我當年考我進國泰當場記的監考官啊!」這件事我早忘記得一乾二淨,經他一提,才記起當年曾與董十里、秦羽合辦這場考試,吸收了一批新人。 兒子一進電影界,監製蔡瀾是我的老朋友,導演吳宇森又與我有過一段交情,跟一班熟人一起工作,我自然可以放心了。 吳宇森導演時,因為工作人員及某些演員都是泰人,便要依靠翻譯來溝通。別的翻譯七嘴八舌,牛頭不對馬嘴,總是越說越亂。只有陳可辛,因為既通中泰語言,又懂得電影,不管導演吩咐什麼,由陳可辛來辦,事情一說就通了。結果吳宇森把其他翻譯都炒了,只剩下我兒子,並把他的職位提升為副導演。 蔡瀾與吳宇森在合作這部片子的過程中因某些問題而不和,兒子夾在中間,也第一次認識到做人難。新片做後期工作時,蔡瀾幾乎要除去吳宇森的名字,而要陳可辛掛名做導演了。我說,萬萬不可,你趕快從這個蔡吳的夾心中掙出來,勿由此影響你的人格獨立吧!結果掛上陳可辛策劃,導演還是吳宇森,片子定名「英雄無淚」,是一部描寫越戰後越南亂局的失敗之作。 兒子在片子拍畢後本打算回去讀書的,他寫信問他的教授,那教授說,我們洛杉磯這裡,每年都有論千人畢業,但找到工作的沒有幾個,畢業即失業。你現在已有了職業,在拍電影,還回來幹什麼呢? 結果兒子聽了教授的話留下來一直工作到現在,領不領那張沒用的畢業證書,對他來說,已是毫無意義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