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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雨初停，天空淨藍如洗，庭樹葉瓣上珠露晶瑩欲滴，窗台盆栽汲滿晴陽的金顆玉粒，我的肺腑汲滿新煮咖啡濃而不烈的香息，精神為之一振，在杯中注入瓊漿，走回書房，準備靜心完成已擱置數日、難以成篇的文稿。 輕啜慢飲間，重啟電腦文檔查看未竟之篇，相隔數晨昏，自己彷彿從心情澎湃的書寫者，轉化為氣定神閒的閱覽者，輕舟擺渡文字江河，且行且看，垂釣作者心海深處的珠璣詞語。 捕撈了滿滿一籮筐尚稱滿意的字粒時，終於按下了電腦寄出鍵。字裡乾坤，書中日月，藉由文字的傳遞，得與或遠或近、識和不識的朋友溝通，交換內在思考以及各自的生命體驗，書卷文章，常使人們在燈火闌珊處相遇。 ● 自小我們就從自然課本上學到，人存活的三大要素是陽光、空氣和水。我相信，無論是勤於執筆的創作者，或是喜愛文字的閱讀者，往往覺得現代人的精神境界仰賴的是陽光、咖啡、書以及破頁而出的墨香與心香。 常覺生活中最美妙的時光之一，是周末早晨睡到自然醒，煮一壺咖啡，在灑滿陽光的軒窗下，無約稿或專欄壓力，選讀一本一直未能靜閱的好書。此時，書中雋語隨咖啡入腹，化作一股暖流，滋潤了瀕臨枯竭的身心。旭日初昇，驅散昨夜殘留最後一絲倦意，唇舌間迴盪著飲品的馨香，卷冊中散發著凝練的智慧，這一切讓人感動無比。難怪有人說閱讀是抗拒生命衰亡的一劑良方。 書帙中某個章節或許無意勾起了往事，令人思憶芳華正盛的一剪流光，或長久、或短暫，有笑聲、有淚痕，那些青春作伴的友人也許久已失聯，不知去向，甚至已離世；只因他們曾在一段有情歲月中與我們相扶持，那份記憶便如上好的咖啡，越回味越覺齒頰留香。 曾經住過的地方，也可能早就破落如廢墟，甚且已從地球上消失；但它收容了我們的過往，見證了我們的存在，人生巷陌驀然回首，但覺往日情懷溫暖綿長，白雲秋水永難相忘。 流年淘盡昔人舊地，唯記憶不老，並因文字記載而恆常歷歷如昨，紅塵冷暖從不相離。 ● 其實，令人永誌不忘的往往並非轟轟烈烈的大事。曾賞閱一則關於當年住校點滴的紀事。作者舊友可能絕未想到，有位青年時代的室友，會在天涯一隅恆久懷念他們，並因此援筆直書為文紀念，只緣多年前某個夜半時分，他們在宿舍偷偷共享過一個牛肉罐頭……。 歷史上不乏風光顯赫的角色，但我們從未想要熟知其名，反而有些默默無聞的人物，只因曾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或曾熱烈參與我們的生命歷程，於是在一世煙雲中，成為難忘的一抹霞光。由此聯想，自己會在他人憶念中留幾許痕跡？幾多印象？相信我們都願是別人生命中的霞彩。 一盅氤氳著暖香的咖啡，更能使閱讀成為「悅讀」， 使書寫成為「抒寫」。有一本暢銷書的作者就曾宣稱：每天起床後，他總要喝下一杯又苦又濃的咖啡，只有喉嚨醒來，腦子才會醒來。 細細推敲，人生道理與喝咖啡差似。咖啡豆被研磨，被煮沸，在水深火熱的煎熬之中散溢出焦苦濃郁卻又芳醇醒腦的馨香，不正像一個接受錘鍊的生命嗎？ 當靈魂從痛苦中昇華，才能以清明的眼瞳看淡風雨，以開釋的心情原諒昨天，以證悟的胸懷與內在的自己和解；所以，何妨把憂苦與傷痛當成上等咖啡粉，把思考當成滾熱的開水，提煉一壺醍醐灌頂的咖啡。 紅塵濁世自有清歡，且讓我們拾取陽光之美、咖啡之香、展卷與書寫之樂。 （寄自加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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