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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去,東北季風 ■周芬伶

2017-1-21 09:00| 发布者: 673880| 查看: 801| 评论: 0

「起風了!」每當小祖母以聆聽之姿說這句話,你的心會抽動,恍若死去的世界甦醒過來。

照說東北季風吹不到老家潮州,那時吹什麼風呢?多半是夏末秋初,恆春半島會吹落山風。台灣位於顯著季風區內,季風是為氣候特徵,冬天吹東北季風,夏天吹西南季風,從十月到隔年四月,連吹七個月東北季風。古早時期想必威力更驚人,《淡水廳志》就記載:「八、九月後,雨少風多,其威愈烈,掃葉捲籜,塵沙蔽天,常經旬不止。」威烈的季風讓沙塵翻飛,風打石走,沿海的房子必須在屋頂壓石頭,否則一夜醒來,屋頂都掀了。

落山風最北至林邊枋寮,至大武山就被擋住了,幼時只記得夏夜一陣陣比電扇還涼的西南風,老人都說:「這港風尚涼!」在四季都有暖陽的屏南,冬天並無風的印象,而那常是秋冬之際,小祖母傾著耳朵捕捉風的走向,她說的起風是不是幻覺呢?她聽得見遙遠的風聲,或者她渴盼風的來臨?如今她已過世三十幾年,每當東北季風吹起,她的影像與說詞隨著風飄出來,難以抑止。

直到來東海,才知道什麼叫東北季風,那是發了瘋的風,吹得人站不直,頭髮都像指針指向天,什麼髮型在這裡都會變瘋子頭。窗戶咚咚響,整個大度山變咆哮山莊,但我已無法記起更多細節,只剩一些殘存的記憶。一夜風緊之後,地板上一層厚厚的紅灰,那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曠野之土,有著豔色風塵;那連圍巾也飛上天,長髮掃到臉頰的刺痛感;甚且棉被越蓋越冷,室內如冰箱般讓一切冷卻。

然而心無法冷卻,那時你剛開始寫作,稿子被通知刊載,可以快樂好幾天,祖父母身體康健,父母親正在盛年,如果沒有兩個小弟,生活會更安寧富足,老家雖有名聲,並不算富裕,屬於祖父與姑婆的盛世已經過去,我們只是小康小格局度日,然姊妹都上了好大學,正要賺錢養家,母親事業越做越大,房子越買越多。直到弟弟接連出事,從未離開家鄉的單純父母,至此沒有寧日。

好比一場場惡風吹過快傾斜的屋子,起風了!起風了!祖父母在幾年內連續猝亡,父親因弟弟老要出入警察局,自覺無臉見人,剛升到最頂提早退休,年紀還不滿六十。母親的生意依附父親的工作,因此走了下坡,也在這時弟弟輪流出大事。順風的日子誰不會過,逆風的日子,比吃黃連還苦,每一步像要走三十步,還會倒退、躓踣碰撞。逆風行走,早衰的體質一一顯現,精神衰弱、失眠、過敏、免疫系統失調。血統是奇妙的複製,上一輩的高血壓、糖尿、精神官能症以更早發更細緻的方式顯現,研究醫學的妹妹,為解開DNA之謎,讀書找資料而至頭髮早白,她有糖尿與過敏,最後終於得出結論,我們的腦部缺乏某種物質,尤其混雜過的血液,容易產生這種脆弱體質。她認為大舅的發瘋、二舅的酗酒早逝,跟弟弟的狂亂是遺傳之毒,其來源是腦。

腦是如何神祕而複雜的器官,它早已自動設好程式,而你以為是自己的主人能改變一切、掌控人生,其實你只是腦部程式的執行者,一組密碼,迷亂的程式,某種缺失。

回想這些往事如同壞掉的影帶,只剩一些雜訊與細節,記憶也像蟻道,自我延伸,自我侵蝕。祖父與小祖母一直到你開始教書時,才發現你的存在。搭火車時,祖父坐在車站候車座,提著米糕來送你北上。他坐在長椅上微微笑著,深凹的眼眶與高眉骨下藏著深深憂鬱,好像一個深閨女人有著曲曲心事。他安住在他自己的世界,與外界無涉,並把你寫進日記中,那是否是失智的前兆。小祖母看著你買給她的珠珠繡花鞋文文笑著,因高血壓眼睛紅得像兔子,她已無法行走,扶著牆壁慢慢挪移至客廳,跌坐在那張你選購的藤椅。而你在她喊一聲就走時剛好到家,最不被她看好的人替她送終,而她早已想好穿著你送她的鞋走。

父母雙亡的感覺是麻木空虛,被這個世界拋棄,當時父親也是這種心情吧!但我們只知道要跟著哭,心中並無真正的苦痛,那是小愛小歡的家庭,對至喜至悲尚無所知。

當陸地的氣溫低於海,風就灌來了,氣溫越低風越大,如此惡性循環,如果是寒流夾帶東北風,那會讓人失溫,還有暈眩。譬如梧棲為季風最狂之地,走在路面上覺得道路傾斜,天空歪曲,狂風把你扭成一塊抹布,渾身灰與痛,冰凍如死。那會咬人的風,讓視窗也缺角,一切看去都歪了一邊或破損,你第一次領略風之惡。

婚後你變得愛計較,每分每秒地計較,讓淚水流不停,你以為自己擁有豐沛的淚水,到三十七、八歲左右已有乾眼之症,醫生說,如果正常是十,你只有一。你還沒事似地到處玩,一年出國好幾次。直至真的倒下來,也才四十歲初。一連串的脫序與出事,是否也是病的一種?是祖父的還是大舅的?

你以書寫殺出這無間循環,腦如蟻穴,一大群擠成團塊如米粒般的白蟻迷走,傳遞訊息,吐出某種酸蝕毒汁,溶蝕出一條蟻道,直至屋梁斷裂,木柱中空,只剩一張皮,人死留皮,木死也留皮。書寫或如蟻道,在暗黑之處,群蟻焦躁難安,拚命溶蝕出迷走地圖,攻城掠地;你介入自己或他人,使木空梁斷,如霸王之師卻無人迎戰,只是影子與影子的廝殺 。

那些與這些不過是某種腦的缺失,沒多久,就會像祖父般自閉、隔絕,迷失於道路之中途。

兩個妹妹罹癌後,自覺也難逃此症,作好一切準備,練習死亡。每一次睡眠都像小死,據說死亡是偉大而絕美的工程,你拋出一切,連自己也空無,所有的念頭都消失的那刻,呼吸中止,如死亡般的證悟,證悟般的死亡,不知經歷過多少次的死亡練習,你收到醫院的切片檢查結果,良性。

如果是離島澎湖,季風如強烈颱風來襲,整排摩托車倒地,有幾台離地飄移,風從右邊掃,把你旋轉半圈,又從左邊掃又是半圈,連前進都無法,連忙躲進狹細巷弄,躲了好一晌,而風只有更大,如何脫身呢。你聽見內心有風在咆哮,因顫抖而斷斷續續像頭獸。

辦完父母的後事,老家只剩一堆牌位,無家無父無母,不用出家,自然已是出家人。接下來還會有什麼更壞的事要來嗎?腦的程式走完了嗎?你好比一座空屋,所有的東西已被歲月洗劫一空。你收拾一些老照片與紀念物,老家已快清空,你的生身之地將化為空無。如今大度山早已不吹東北季風,許多年了,早已無風的記憶,連霧也不來,無東北風之後吹的是西南風,每當一陣雨過,或者濕熱的天氣,地板浮著一層水氣,家具與皮製品長滿白霉。大自然的調節很奇妙,東北季風掃過的地方,像天然乾燥機,不太容易長霉;如今只吹南風,南風所至,濕氣籠罩,正適合白蟻繁殖。你的房子已被白蟻盤據,吃掉整座木作與竹製沙發,只剩空殼。

當失去變成常態,甚且越來越重,越來越多,那麼能失去的越來越少或已歸零,應該概括承受,並且習慣它,不承受不習慣又能如何?習慣失去後,會更珍惜眼前的一切,小小的得到就能大大滿足。也許失去也不真的失去,如同此刻用文字追憶,這些與那些都再活一次,美好的事物保存在記憶中更安全。被腦中之蟻群啃咬過的殘存記憶,那是更為嚴實的心靈之物。妹妹說要改善腦的缺失應該補充維他命D,她像傳播福音般到處訴說。

妹妹只是在自我療傷並療傷他人,你偶爾也補充維他命D,只為支持她的努力與付出,不渴望療傷,只渴望還能渴望,有著堅強的渴望能力。

也許這都是幻覺,所謂腦與缺失只是一種假設,人生上坡與下坡沒有區別,這世界有所謂完美的存在嗎?當梅姬來襲,那喪屍大軍般的颶風讓一切搖晃與毀滅,這是幾十年未見的大劫毀,東海大學已成樹之墳場,大樹斷裂或連根拔起,陽光草坪那幾丈高的百年老樹幾乎被蕩平。騎車繞校園內心一路泣血,樹木也有必須自斷其生的處境,它們不掩藏,不躲避,迎風作戰,該斷則斷,也無所謂埋葬,只有天葬,可是千百年來它們就是如此活過來,不斷死不斷生。

風過後那晚半夜醒來,走一走喝點東西再睡,半睡半醒間,上床前看的影片畫面,不斷重複演出,不知重複第幾遍,你已化為劇中人,上演離奇深情的他人之生,並說著一遍又一遍同樣的台詞:「難道這一切都是夢,我夢見你,你夢見我,你為什麼要隱瞞,那真的發生過的事情,那是我愛你你也愛我那樣的事。」醒來後,窗上還黏貼著被風掃落的葉片,如一雙雙瞪大的眼睛,它們盯著你,你也盯著它們許久,不知多久,你已不復存在,你是他人,他人亦是你,或者從來未存在過,一切不過是因緣聚合,有了「我」這樣的概念,這樣的身軀,那絕不是真的,你只是夢見非你的人生,這些人事物有一天也必將潰散,化為風塵的一部分。

再也沒什麼可驚可怕,可喜可怒,人生不是為求上升或下降,只求這一刻領悟,或者愛。

起風了,起風了!不知那已成鬼丘之老家,是什麼樣的風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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