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地上的精靈是鳥,那麼水中的精靈就是魚了。對于鳥也是喜愛,願意聽它們唧唧、唧唧,願意看它們在空中任意飛翔。但對于魚…… 小時候就喜歡魚。一看到紀錄片中打魚的場面就興奮,別的小朋友家裡養魚,可是我媽媽不讓養。記得有一次冬天上遠房的舅舅家,那遠房的表哥說他養了一大缸魚,還用棉被緊緊地裹着呢。我跟在他屁股後面哀求半天他才答應把棉被打開,而且牛牛地說:“就看一眼。”棉被打開一條縫,我把臉貼上去,好多各種各樣的燕魚、紅箭、黑瑪麗還有水草、石頭……還沒等數完,表哥扳着我的肩膀:“說好就看一眼。”那一眼,穿着花裙,翩翩起舞,若仙如夢的一缸魚永遠留在了記憶裡。為此奮戰三年理科高考的“海洋生物學”沒落在海洋上卻落在云霧裡。 搬好新家,第一家事就是買魚缸、買魚。現在魚的品種真是比小時候多多了。什麼接吻、地圖、孔雀……,每個品種買一對,當然不能少了燕魚,就喜歡它的悠然自得。放在一起好斑斕的水中世界。那一晚邊吃着晚餐,邊看着婆娑舞動的魚們。魚缸的燈、棚頂的燈、餐台的燈交映,照在一個個閃着光如精靈般游動的魚兒。我想到了生活的變化,想到了有20年沒見的遠房表哥,不知他還養沒養魚,現在他一定會說:“想拿哪條就拿哪條!” 魚在我家悠哉游哉了三天。第四天早晨,兒子在客廳喊:“媽你的接吻魚,怎麼浮起來一條。”我跑過去一看,它大口喘着氣,已經無法和它的伴對上嘴唇。下午它終于閉上了那勤奮的嘴。怎麼處理它,心裡沉沉的,真不舍把它扔在垃圾桶裡。它來自水裡,去之也應該來個水葬。于是把它放在抽水馬桶裡,看它最後一眼,按下抽水,願它在另一個地方重生。 接着一個個離去,又一個個補充。和賣魚的小伙溝通,程序也沒出差錯,看來我和魚只能親而遠之。兒子也下最後通牒:“媽你讓魚活在賣魚那吧。”是啊,再也不買了。 說也奇怪,正准備送最後這兩條不起眼的粉色斑馬,過了一周仍安然無恙。過了一個月還長大了,把它們放進沒有氧氣的漂亮小魚缸它們還快樂地活着。它們在我的寫字台上悠閑地游着,看着我不停地在鍵槃上敲敲打打,當我累時,我又去做它們最好的觀眾。 早晨已經習慣第一眼就是看它們怎樣,然後撒一點點魚糧,望着它們香噴噴在搶,心悅就此開始。晚上回來第一個和它們打聲招呼,開燈給它們照亮,它們就此也舞動起來。就這樣和它們一起過了寒冬,又迎來了花香。暑假我去旅行,一走就是40天。當我打開房門奔向那魚缸時,水只剩下五分之一,水草已干枯在外,魚缸如同一潭綠色的沼澤。魚已沒影,心也很緊很緊。習慣地用手彈彈魚缸,發現兩個粉色的斑馬在緩緩挪動,又從魚缸上面望去,它們瘦得已如兩根粉色的短線。淚止不住像雨滴一樣下在沼澤裡。是什麼讓你們還在? 又過了四季,兩條斑馬明顯老了,背也弓了,游得很慢、很慢。一個星期天的早晨我照例去看它們,發現有一條不在了,滿桌滿地找,還是不見,不能跳出來啊。再看魚缸,魚缸底的邊緣,它已經躺在了那裡,身上還有水草和雜質。是它自己葬了自己?我閉上了眼睛。我沒動那一魚缸的水,過了一個星期另一條魚又以同樣的方式和我道別,那缸水仍然在那,它們擺在我的寫字台上。過了一個星期,魚的蹤影沒了,我知道它們已經融化在自己的夢鄉裡。那一缸水,澆在我家最大的花盆中。從此我再也沒有養過魚。 56歲時才較真地學習游泳,以前只能說是戲水。對怕嗆水的我,這項運動很難很難。一個朋友說那就別學了唄,但我放不下那些魚,只為了那些我心中的精靈,我最終戰勝了自己。 那是普吉的蛋島,小小的島嶼橢圓如雞蛋一般,沒有淡水,沒有人家,卻有一個自助餐廳,卻被不計其數海裡精靈包圍。那個明媚的中午,在蛋島吃完海上自助餐,好多游人在曬太陽,我買了一大袋面包片,向那盼望已久玉色的海水走去。剛走到膝蓋深處,就看見一個嬌黃拳頭大的小美魚在碰我的腿。我把一片面包扔下去,就像一聲號令來了一群。金黃的,白的,藍的,黑的,花的……它們不用化妝,不用買衣,就足夠耀眼絢麗。我走到齊腰深,就開始闖入海的天堂。陽光直射海底,小小白色的貝躺在海沙裡。魚兒在身邊漫游,只要面包從塑料袋一出來,它們就像蜜蜂而至,圍着我,跟着我,碰着我。我誘着它們,輕輕摸它們一下,也完全不懼。有個長着藍色亮鱗、紅鰭腳板那麼大的魚竟咬着我的手,霸道地把最後一點面包搶去。在這與世隔絕的海裡,只有我和魚兒在嬉戲,我也似乎忘了自己是誰,或許前世我也是魚的同類。一直喜歡大海,每年都要看海兩次。其實更喜歡這海裡的精靈,沒有它們,海只是水,有它們才是一個生靈的世界。它們怎麼那樣如此歡暢,怎麼那樣讓人歡愉,即使此刻海水把我淹沒,我想也會無怨無悔。 少女時代曾和同學們談論一篇小說的結尾,那結尾是描寫死亡的。進而大家談論死的夢想。有的想在花園裡,有的想在山裡小木屋裡,我想的是穿着白色連衣裙躺在小木船在風平浪靜的海裡。記得當時我還很沉浸那藍天、碧水、木船、白衣的場面,大家都很好奇? 我說:“喂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