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NN年3月底,素撒邁小區管理主任昆提查碰到了一個比政府換屆選舉還麻煩的問題----小區環境清潔工找不到了。 “我們兩人要回家了,按合同規定提前一個月給你提出申請,等你找好新工人,我們就要趕在潑水節之前和他們交接好,然後回緬甸老家團聚啦。”一個月前緬籍勞工覺吞敏向他遞交辭職書。 “哦,哦,真希望你們夫妻兩過完潑水節再回來,工錢可以再商量,十年來我們合作得很好呀。” “是呀,是呀,我們合作得很好,非常感謝你對我們兩口子的照顧,以後要來也是來旅遊啦。” 覺吞敏兩眼露出的光讓昆提查有點陌生,這雙眼一直是半睜半閉地掩在口罩旁,他一直沒注意;偶爾進辦公室來,也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恭敬樣子。 “歡迎來旅遊,看來你們在家鄉找到好工作啦。” “也不是什麽好工作,還是環境清潔工,我兒子在城裏一家公司當經理,他們那個小區需要有經驗的環境清潔工,算下來工錢的實際收入也不比在這裏差多少,還能和他們住在一起,下班了能帶孫子,所以我們就決定回去啦。” “好呀,祝福你們。對了,希望你介紹認識的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來,我相信你能找到象你們做活認真的人。” “好的,我會幫忙,我也覺得給你打工是很愉快的。只是現在我們緬甸勞工回去的多哩,你也登廣告找吧。” 覺吞敏確實在積極地幫昆提查找可以接他們班的清潔工。但他驚奇地發現不但緬甸勞工,連老撾柬埔寨勞工都紛紛回國了。沒有回的都在酒店或各種公司當白領,誰會來幹這又髒又累的活。 “昆提查,找不到哩,你還是趕緊在網上發廣告吧。”覺吞敏走進辦公室誠懇地向昆提查報告,他內心也有點著急,畢竟這小區在他們夫妻十年來的打理下,一直是環境優美的典範。他想象不出垃圾沒人掃的小區會是什麽情形。 “一直在各種網站,社交媒體都發廣告了,連個問的人都沒有!總不能在電視上也發廣告吧,花不起那錢呀。”昆提查一邊在電腦上點來點去,還不停地用手抹臉。 “我們外國勞工都回國的話,我覺得怕是真的難找了,你們本地人多少年已經沒有人幹這種活了。” “那怎麽辦哦,就這個小區,機器人也買不起哩。” “不行就每家輪流打掃一天,不願意掃的就讓他們找人來代替。” 覺吞敏提出建議。 “再找不到就只能這樣了。” 一個月很快過去,覺吞敏來正式和昆提查告別。 “真舍不得你們走,但是也希望你們全家幸福團聚。”昆提查真誠地握著覺吞敏布滿老繭的手。 “看來你只能用輪流打掃的辦法來處理垃圾問題了。祝你工作順利。” 覺吞敏和昆提查握手,擁抱,就輕松走出他的辦公室,用手捏了捏結算好工錢的銀行卡,好象要確認裏面的錢有多厚;又甩了甩和昆提查握過的右手。擡頭望天,泰國的天空還是那麽藍。他突然想到 :這個曾經被我們緬甸滅了兩次的泰國,這近百年來卻又一直給他們幹苦力;現在他們的人連重活贓活都沒人幹了,今後的天還會這麽藍嗎? 次日昆提查就把輪流打掃公共區域衛生的告示貼了出去,同時在小區網絡社交平台上貼出。 下午就有不少人來到辦公室裏和昆提查交涉。 “我家沒有人能當清潔工,物業費不是每月都交的嗎?” “不是讓你們白打掃,要付工錢的呀。”昆提查馬上解釋:“主要是固定的清潔工找不到了。” “我們不要那個工錢,不好找說明人家嫌工錢低,我甯願多交物業費,你再去找找。” “對對對,我們自願多交物業費,你就用高工錢去找人吧。肯定能找到,誰還不愛錢呀!” 衆人紛紛當場掏錢。 “不是錢的問題,是真的找不到願意幹這活的人呀!這樣吧,明天大家集合到健身房裏開會,每戶最少派個人來,大家一起商量怎麽辦。” 果然絕大部分住戶都來了。昆提查發現幾百人聚在一起會産生“力量”的感覺,但是他馬上把心思收了回來,他不需要“力量”,只希望找到壞境清潔工。 他低頭看著從電腦上打印下來的住戶花名冊,特別在他做了記號的名字上反複掃描,再望了一下會場,從穿著打扮上看,男女基本平衡,盡管這幾十年來泰國已是雌雄不分,男女不辯,看來他這小區還算正常。 實在不行,今天就強行選舉出一個清潔工,給他高工資就行。 他清了一下嗓子,對著麥克風簡短動員:“我們這個小區的環境清潔工走了,用各種辦法找了一個月也找不到人,現在我們只能自己小區自己解決。大家都主動增加了物業費,專用在付清潔工的工資上,所以工錢是很高的,誰願意幹舉手!” 喊了五遍各人都在低頭玩手機。 “選舉!請推薦候選人。” 等了十分鍾大家還在各玩各的手機。會場好象凝固了。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小區,環境臭了也不會專門往我的鼻子裏鑽。大家出主意呀!” “還是你作主吧,我們信得過你。”一個住戶把頭從手機上擡了起來。 大家紛紛把頭從手機上擡起來向他直點。 “那我就指定候選人了。” 他吐字清晰地點出了六個二十幾到三十多歲之間男性的名字。 衆人用期待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 不一會,袅袅婷婷站起來五個人,另外一個估計沒來。他們高矮不一,胖瘦不等,但都是長發披肩,胸大腰細描眉抹口紅,屁股被緊繃著勒出女人特有的線條。 衆人看到他們的樣子也沒失驚大怪,靜靜地看著昆提查。 “呃,哦,呃,都是美女呀,你們誰願意當環境清潔工?工資會很高的。”昆提查趕緊喝了一口水。 “哎嗨,大叔呀,你看到哪個美女當掃地工?” “我自己有美蓉院,很講究的,不能把垃圾味帶進去呀。” “我晚上要去表演,化妝就要兩個小時,連我家裏都是請鍾點工來掃。” “我老公有潔癖,他才不會讓我掃地。” “爲什麽專門點我們幾個的名?你歧視第二女性嗎?我們就只能當清潔工嗎?”最後一個的假睫毛都仿佛要抖起來了。 “抱歉,抱歉!我哪裏敢歧視誰呀,只是我看你們的名字都是男性,年齡也比較合適。不願意做不勉強,請坐下。”昆提查微笑著道歉,又用眼光在人群中掃了幾個來回。發現三個相對健壯的小夥子不動聲色地坐在那裏。 “三個小哥,你們當中哪位能不能暫時當一段時間的清潔工,半年一年都行,就算是爲小區做好事做功德。”昆提查說完並沒有用手指點誰,可是場上卻都不約而同的把視線轉向三個男裝年輕人。他們共同的外表特征是,短發平胸,腰和屁股一樣粗細,穿長袖襯衣,長褲子。 畢竟現在小夥子已經很少了,所以比較顯眼。 在衆人渴盼的目光下,三個小夥子很不自在,不得不站了起來。 “很抱歉,我自己的事很多,沒法勝任這個工作。” “你還是去找外國的男勞工吧,我可做不了這個活,給多少錢都不要。” “要說做功德那就全小區的人都輪流來掃,不要分什麽男女。” 三人一發話,大家馬上聽出是女性的聲音,仔細看都沒喉結。那三人是“她們”了。 兩次判斷失誤,昆提查再不敢自找候選人,用眼光在人群中掃了幾眼,他現在更弄不明白坐在下面的這些人到底誰是男誰是女,唯一能肯定的是沒人願意幹清潔工。 他愣了半響,慢悠悠說出了最後的決定:“那我明天就辭職了,小區物業管理主任就是處理環境衛生問題,處理不了我就沒臉當了。明天每人都來領口罩吧。物業費賬目我會交給老板,也歡迎大家來查。”
(2016年10月於普吉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