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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曆2557年(公曆2014年)剛進入雨季的五月底,一個雨後清新的晚上,約在子夜時分,剛從曼谷空丹橋旁一座高層公寓走出來,到街邊的24小時便利商店買食品的頌蓬先生,忽然聽到街角傳來一陣微弱的哭聲。這時節的街上車少人稀,頌蓬是某公司的營銷經理,正開“夜車”趕寫一篇營銷規划書。 頌蓬循着哭聲走去,看見一個約8、9歲的男孩子,像一條被欺負的小狗,蜷縮在一處緊閉着大門的屋檐下,孩子又廋又小,渾身皮包骨頭,衣衫襤褸。孩子看到有人來止住了哭聲,像一條警覺的小狗,抬起頭來,睜大驚恐的眼睛,看着頌蓬。 剛過完24歲生日的頌蓬對童年的回憶仍然很明晰,那是一個多麼溫暖的家啊!父母給予了他巨大的愛。眼下這位兒童從哪裡來?他有家嗎?是出走迷路?抑或被拐賣逃出?他的父母此刻一定很焦急!一連串問號升起在頌蓬的心裡,平時他連一只碰傷腿的小狗都充滿愛憐,何況眼前這位孤苦伶仃,三更半夜流落在街頭的兒童。 頌蓬那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噙滿着同情的淚水,鼻子一陣陣發酸。他俯下身子去,用一雙大手輕輕地撫摸着孩子的頭發,說:“孩子,不要害怕,我是來幫助您的。” 孩子哇地一聲放聲大哭起來,頌蓬伸出雙手把他抱了起來,擁在自己寬闊的懷裡,把孩子帶回了家裡。 頌蓬是單身漢,家鄉在泰北的清萊府。他進家第一件事就是給孩子洗澡,當他脫開孩子的衣服時,眼淚嘩地一下流了下來:天可憐見,孩子渾身傷痕累累,這是用藤條或竹鞭抽的。屁股蛋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這是用腳踢的。 這是誰這麼狠心干的事?才8、9歲的孩子吶!就下得去手,真是沒心沒肝! 他邊輕輕地給孩子往身上塗着香皂,邊強忍着心中的痛苦,問孩子說:“您叫什麼名?”泰國人一般問人都是問的小名。 “該。”孩子低着頭,小聲地說。孩子叫阿該,這是泰文雞的諧音。泰國人喜歡用可愛的動物或植物以及物件來作小名,像螃蟹、魚、蝦、老鼠、茉莉花啊黃玉蘭白玉蘭啊杯子等等。 頌蓬伺候孩子吃了飯後,看着孩子穿着他肥大的衣服,袖子和褲腿挽了一道又一道時,笑了,說:“儂該(該弟弟),明天我帶您去買几套衣服。” 頌蓬這時問到了重點了:“儂該您記得您的家嗎?在哪個府哪個縣哪個鎮哪個村呢?” 儂該眼圈紅了起來,低着頭不回答,頌蓬再問他一次,他搖搖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不再回答。 第二天一早,頌蓬給公司總經理打電話請假,他先帶儂該到商場去買了几套衣服,打扮一新,然後帶着儂該到警署求助,儂該高低不進警署的門,他拉起頌蓬的手激烈地搖着說:“叔叔叔叔,求求你了,別送我回家!別送我回家!” 就在警員聞聲出來的時候,儂該放下頌蓬的手,一溜煙地跑過馬路,消失在車流人海中。 頌蓬頭腦轟地一下,懵了眼,他對着警員嘆着氣,連連跺腳,懊悔自己沒防備沒看管 好儂該,讓他再度出走。 警署終于找到儂該家的住址,就在東北部的烏汶府直轄縣儂波鎮波岸村。頌蓬對警署的人說:“請麻煩你們幫我找到儂該,我現在就到烏汶府去。” 頌蓬晚上8點離開曼谷,驅車700公里,凌晨四點到烏汶府城,找了個旅館睡了一覺,下午兩點進了波岸村,村子瀕臨汶河的支流瀉河。全村約千把人,種水稻和養牛為生。 兩眼紅腫一臉樵悴的儂該的母親雙手合十把頌蓬請進了屋裡。屋裡的地板上坐着一位約3、4歲的小女孩,正在玩着一只小皮球。這應是儂該的妹妹。 頌蓬雙手合十還禮,微笑地對儂該的母親說:“我從曼谷來,在曼谷碰到了您的兒子儂該……” 頌蓬停住不說了,他的臉色黯然下來。他在想:現在儂該在哪裡?警察有沒有找到他? 母親欣喜地瞪大了眼睛,她一疊連聲地問:“我的兒子儂該,我的兒子儂該,他在哪裡?他在哪裡?”母親的眼睛在頌蓬的身後搜尋。 頌蓬看到母親盼望孩子回來那急切的心情,心裡很難受,他把在曼谷碰到儂該和儂該不願意回家,在警署又出走的經過告訴了母親。 母親心裡一急,眼淚嘩地一下淌了來。頌蓬安慰着母親說:“警察已經出動去找儂該,相信很快就找到。” 頌蓬拿出從曼谷買的禮物交給了母親,和母親聊了起來。母親告訴頌蓬:她一共生了4個孩子,儂該排第三,他上頭有兩個姐姐,她們都上學去了。儂該今年9歲在上小學三年級。他非常頑皮,經常逃學不說,還和同學打架,把一位同班同學推下樓梯,摔斷了手。學校要開除他,老師告到家裡,父親按住他,用竹鞭給他一頓好打。學校給他留校察看的處分。過了沒兩個月,儂該的壞習慣又跑出來了,他用彈弓打鳥打到別人家的西瓜地裡,把人家的西瓜打爛了一片。這次學校把他開除了。父親傷透了心,這次是似要往死裡打,母親撲上前死命地搶父親手裡的木棒,與父親對打起來,儂該趁機脫逃離家。 頌蓬正專心地聽母親敘述,儂該的父親提着個行李袋,低着頭悄悄地走進了家,他鐵青着個臉,眼神透着懊悔和無奈。 母親扭開了臉,不理他。頌蓬朝他雙手合十致禮,父親還了禮,在一邊默默地坐着。 “你這個死鬼回來干什麼?”母親咬着牙大聲地訓斥着父親。 自從儂該離家出走,他們兩口子吵翻了天,這一個月來全家都不得安生,小孩哭大人鬧。 做母親的心裡難受,做父親的就不難受了嗎?當初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來一位寶貝的兒子,做父母的高興得手舞足蹈,摟着親着兒子,含在嘴裡怕化,捧在手裡怕掉,他吵兒子她不干,她數落孩子他不讓,現在好了,兒子生出事來離家出走了,做父母的就相互埋怨了。吵鬧到最後,父親架不住勁,也跟兒子學出走,到曼谷去打份零工,更重要的是一有空閑他就打聽尋找儂該的下落。今天一早悄悄地從曼谷回家來看看,一進村,人家就告訴他說:你家從曼谷來人了,他趕緊往家跑。 你說父親不惦記着家那不真實,他想儂該和這個家都想瘋了。父親背地裡流了多少眼淚只有他寸心知。 母親還在斥責父親,父親滿臉通紅,他又聽不下去了,便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揮着雙手,對着母親聲嘶力竭地喊:“你讓我死,我就到外邊死給你看!” 頌蓬上前勸住了父親,父親一屁股墩在椅子上,兩眼盯着頌蓬問:“聽說你看到儂該了,是真的嗎?是真的嗎?”他的身子在顫抖,兩眼朝我射出了無比希冀的目光。 頌蓬點點頭,把碰到儂該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給了父親知。父親低下了頭,雙手攥緊了拳頭。我知道他心裡在苦苦地想念儂該啊! 這時頌蓬開始批評他對儂該好像對仇敵般下狠手,父親低着頭,在靜靜地聽。突然他問我:“我說他吵他都磨破嘴皮了,他就是不聽,現在他這麼一個小點點孩,都這麼作孽,那長大了作大孽,豈不辱沒祖宗?為他將來好,我多次說他不聽,沒辦法我才下了手,頌蓬先生,我向您請教,對儂該,我說也說了,學校處罰也處罰,我實在沒法,打也打他了。您有什麼好辦法能使我家的儂該改邪歸正?” 頌蓬啞了。這時放學回來的兩姐妹,吵着要打開電視。父親突然站起來,撇下屋裡的人,噔噔噔跑出大門口。 過几天,我打開電視,突然發現,父親在通過屏幕,向儂該送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