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新闻
賽珍珠在鎮江登雲山生活至十八歲,於1910年回美上大學,入讀位於維吉尼亞州Lynchburg鎮的倫道夫梅岡女子學院(Randolph-Macon Women’s College),是一間私立的小型文理學院,只收女生,附屬聯合美以美教會。 賽珍珠在該校四年(1910-1914),差不多同一時期(1908-1913),宋家姊妹的宋慶齡和宋美齡是在喬治亞州亞特蘭大市南面梅岡(Macon)小鎮上的衛斯理安女子學院(Wesleyan College)就學。宋慶齡是本科生,而年紀較小的宋美齡則是旁聽生。她們的大姊宋靄齡1909年畢業於該校,是中國第一位赴美接受高等教育的女性。宋慶齡則在1913年畢業,回國後下嫁孫中山,成為「國母」。而宋美齡在姊姊們畢業後,於1913年轉學至麻薩諸塞州波士頓市郊的著名衛斯理女子學院(Wellesley College),以便與當時在哈佛大學念書的哥哥宋子文聯絡照應。誰會料到,這幾位中國姑娘與同期在美國念書的賽珍珠這位美籍少女,日後均成為民國時期最著名的女性。 宋美齡畢業回國後與蔣介石結婚,成為「蔣家王朝」的第一夫人。三位宋家姊妹先後步入當時動蕩中國的權貴中心。而賽珍珠亦於畢業後在1914-1915年期間返回鎮江,照顧患病的母親。她在1917年與約翰巴克斯(John Buck)在鎮江結婚,巴克斯也是一位傳教士,但他也是位農業經濟學家。他們婚後搬到安徽宿州。因巴克斯的農業工作關係,賽珍珠有機會接觸到中國農民和深入瞭解他們的工作、生活和面對的困境。在宿州的五年體驗(1917-1921)奠定她日後寫作《大地》(The Good Earth)一書的藍本,更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位獲諾貝爾獎的女性。 宋靄齡與宋美齡在1940年代末期,國共內戰國民黨失利後,分別遠走美國和台灣,再沒有重回中國,最終客死異鄉,沒有與留在大陸的慶齡見最後一面。賽珍珠在1934年離開中國後,亦再沒有重回她日夜眷戀的鎮江。她們均成為大時代政治角力下的悲劇主角嗎? 從養母回到生母 賽珍珠雖在美國出生,但三個月大便離美赴中,人生的頭四十二年大部分時間是在中國生活成長,中國可謂是她的「養母」。她1934年回美,下半生的三十九年在「生母」的家園度過,直至1973年肺癌去世,沒有機會回去看「養母」一面,這應是她一生最大的遺憾。 她回美後與約翰巴克斯離婚,1935年再婚,嫁給一直替她出版小說的紐約出版商Richard Walsh。他們搬到在賓州巴克斯縣的一幢百年大宅,位於廣闊的六十八畝土地上。賽珍珠為新居取名叫「綠丘莊園」,親手種滿她最喜愛的山茶花,常常與人提及每當她凝視著美麗綻放的山茶花和樹木林蔭的莊園時,她的心已飛回遠方的中國。 很多人把巴克斯縣(Bucks County)譯作雄鹿縣或牡鹿縣是不對的。Bucks其實是英國白金漢郡(Buckinghamshire)的縮寫。在美國殖民地時代英皇派遣William Penn在此地開拓時,Penn覺得地形風貌極似英國中南部的白金漢郡,所以取名Bucks County;而賓州亦以他自己的姓Penn命名。巴克斯縣離費城的車程不遠;與鎮江同樣是一處飽含豐富歷史古蹟和故事的地方。筆者在開車往綠丘山莊的路上,只見四周是幽靜的小鎮、廊橋、古堡、酒莊和骨董店,靜謐迷人。 進入賽珍珠的故居,看到原有的家具擺設整齊,各種物品保存良好。在她的書房內,放了她由中國運回來的骨董木書桌,枱上放了她在上海買的二手「皇家」牌打字機(Royal,產於1911年)。她當年在南京金陵大學任教時,便是在這張書桌和用這部舊打字機完成了諾貝爾文學獎巨著《大地》。屋內其他地方亦擺設了中國瓷器、銅鑼、牆上掛了中國字畫,和保留了她的父母生前在鎮江家中的一座有抽屜的木櫃。一點一滴,無疑地流露出她對中國至死不渝的感情。 在屋外綠莊入口的一角,種滿竹子和松樹,圍繞著賽珍珠長眠的墓地。平鋪的墓碑上簡單地刻上「賽珍珠」三個中文字。她年幼去世的兄弟姊妹和身故的媽媽卻是落葬在太平洋彼岸雲台山西麓的白人公墓,但在大躍進期間,公墓被鏟平。原來的墓地聽說現已建了一座超市。 一片冰心在玉壺 二十世紀的上半葉,全球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造成一個生靈塗炭、流離失所的悲慘時代。賽珍珠在中美兩種文化中成長,有如現今的無數土生美籍華人,很多時候覺得自己不完全屬於中國文化或美國文化,常常在夾縫中尋找自我。她雖懂漢語和中國文化,但她的金髮藍眼睛往往在中國招來奇異的目光。回到美國念書,她又變成一個留學生,聽不懂同齡白人朋友的俚語俗話,常常感到有些格格不入。她眷戀中國,對朋友說非常懷念鄭州的黃河鯉魚湯、西湖的蒸魚、長沙的熏牛肉和蘇州的蒸螃蟹。 賽珍珠曾入籍中國,前半生與中國人民共度戰亂革命,飽歷滄桑,寫成「對中國農民生活史詩般的描述」作品(諾貝爾獎評語)。後半生卻一度被新中國視為反共作家、反動文人,因為她曾有一些批評共產政權的說話。但美國聯邦調查局卻又懷疑她與中共的關係,暗中對她進行調查。她不幸地變成兩邊不是人。 她的作品在中國亦是褒貶不一,毀譽參半。如魯迅等人批評她不夠資格入大文豪行列,說她的行文平鋪直敘,缺乏大師的氣勢磅礴、扣人心弦。但在二十世紀初時,一般的美國人對中國幾乎一無所知,賽珍珠通過她的寫作把中國介紹給整整一至兩代的美國人,開闊了他們的視野,這貢獻是不可抹殺的。 賽珍珠情繫中國大半生,回美後仍繼續促進中美友誼,晚年更成立基金會提倡收養或助養亞裔孤兒和不幸兒童。「賽珍珠國際基金會」(Pearl S. Buck International)近年更與上海的宋慶齡基金會聯手促進中美兩國學生、城市和農村學校等的交流活動。這兩位風雲女性若泉下有知,定感安慰。而這些交流把賽珍珠的精神帶回中國,算是對她的一點致敬吧。 唐代名詩人王昌齡曾在鎮江的芙蓉樓寫出名句「一片冰心在玉壺」,正是賽珍珠對中國那份純潔晶瑩的心意的寫照。 (下)(寄自加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