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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在河姆渡遇到一粒稻谷
大雨落在季節的腹地 一只未被命名的鳥 短促的鳴叫 藏在眾草之中 這是春天,在江南 沒有人知道花開時節 能否在稗子中 分辨出一棵壯實的莊稼
河谷穿過古舊的歲月 直至長滿了芒蒿 直至,一座深埋的村莊 呈現于陽光之下 陶罐破碎,一粒干癟的稻谷 重新找到飽滿的欲望
或許,那只鳥 就是布谷鳥 細長的聲音 像打磨一枚收割的石器 打磨出 這座被稱為河姆渡的村莊 懷抱七千年的光陰 節令比河流更加漫長 一粒稻谷,它的生命 注定與億萬生命有關
夏天,每一粒稻谷都喂養着一個王朝
一場接一場的雨 進逼村莊的邊緣 城闕以遠,飄忽的香氣 沾溼舒張的翅膀 一粒漿汁奔涌的稻谷 真實地獻出朴素和美
旌旗在望,明亮的雨水 策馬而來的盔甲和戰爭 在歷史光滑的肌膚上 划開一道又一道的涼意 每一個王朝 都在萎靡時刻 顯露波瀾起伏的殺機 只有細小的稻花 恍若流水 輕輕地溫暖飢饉的歲月
雨的季節,眾鳥飛翔 稻穗站在遙遠或者臨近的 水田。它們的生氣 使夏天變得更加深遠 使王的夢想更加空曠
秋天,愛情與一粒稻谷息息相關
那些搖擺在青蔥的縫隙裡 沉沉睡去的小小的生命 它們的夢境比秋天 更加寬廣:雨水,飄落的花屑 交錯的根須包圍着 經年的囈語和寧靜
而風是大地的戀人 她在薄薄的云層中飄蕩 歌唱或者借助一場 喧嘩的大雨 降臨黃金的農場 和人們相濡以沫
一剎那間 就看見蘇醒過來的 愉悅的愛情 在潮溼的土地上升高 與云朵更加接近:沉默,純淨 并且無處不在
冬天,一粒稻谷是北方的女兒
踞守冬天的高地 一場雪 覆蓋了北方的頭頂 在萬里平原孕育、萌芽 幻化無聲的寬容與火焰
一粒稻谷,從江南到東北 一百年的時間太短 七千年的歌聲與災難 斷斷續續—— 生存與遷徙,沉默不語的 美:多麼像一場傷痕累累的 風暴,在更大的風暴中突圍 誰會看到它在脫落的瞬間 淚花無聲地盛開
臨水的村莊響起了頌歌 一粒稻谷 就是北方永遠的女兒 一個獨自上路的人 迎着溼潤的清晨 拍打清脆的衣物 這時,大地承接所有的 背影、聲音和封凍的流水 風在蛻變,陽光照亮季節 敞開的窗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