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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竊記 ■萍萍

2017-4-1 09:00| 发布者: 673880| 查看: 1036| 评论: 0

出門防盜,我絕不馬虎。臨出遠門前,必定停報停郵;設好計時器,屋內燈光定時開關;收音機也設定自動播放幾小時音樂;還請朋友每周日到後院幫忙澆花。本以為萬事周全,外人不會知道主人外出。豈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旦被賊子盯上,防不勝防,難逃一劫。

那日,老伴和我歡歡喜喜從外地度假歸來,風塵僕僕,一身疲憊。從機場坐車回家,已是萬家燈火,遠遠看到自己家內燈火隱約,心裡一絲溫暖。家,溫暖舒適的家。

一踏入屋內,第一眼就看到一大箱累積三個星期的郵件,擺在大門口內。腦中疑問一閃,郵件怎會進入大門?臨走前,雖請好友每周日來幫忙澆水,可是今日是周六,而且已經告知我們會回來,這周免麻煩了。難道好友格外貼心,提前一日來,把我要求郵差今日送來的郵件抬進屋內?明日真該打電話謝謝她。

老伴隨即走入車庫,回首問我:「妳的車呢?」「不是在車庫裡嗎?」老伴再問:「妳確定沒有停在別的地方?」我開始不耐煩了,自己往車庫裡一探究竟,我的車子杳無蹤影。我立刻飛奔入臥房,差點昏倒,臥室內所有抽屜大開,首飾盒也大開,裡面空無一物。我即刻打電話通知警察。

不數分鐘,警察出現門口。原來,鄰居見吾家車庫大門兩天兩夜都敞開,又不見有人進出,屋內寂靜無聲,恐有意外,已在早上就善心報警了。警察見吾家無人,臥房窗戶又大開,知道已遭小偷洗劫,立即採集指紋和基因證據。完事後,還替我們關好門窗,順手把郵件放入屋內,真是人民的好褓姆。警察囑我仔細檢視損失,列單後,要我周一再用電話向警局報備。我馬上告知車子已經被偷竊了,警察聞之一驚,當場掏出紙筆記錄。

警察走後,我仔細檢查房屋內外,發現後門紗門敞開。顯然,小賊卸下臥室的紗窗,撬開窗門潛入屋內,隨手撈起牆邊背包,把首飾盒內所有金飾全數倒進背包。然後,登上二樓,打開每個房間衣櫥,卻找不到任何值錢東西。這賊心不甘情不願,再探天花板上的小閣樓,以為我們會窩藏大筆現金於天花板閣樓內。他卻不用大腦想想,吾家書籍一大堆,讀書人怎麼可能有大筆現金積存?結果,當然又是一場失望。小偷臨走前,看到桌櫃上擺著一串車鑰匙,便駕著我的車子,揚長而去,連帶把我車旁的新腳踏車也帶走。

我暗忖警察每日處理犯罪案件一大堆,吾家如此小小竊案,恐怕沒時間、也無人力積極偵辦。我自幼愛讀偵探小說,也好循蛛絲馬跡,思考破案,今日何不幫幫警察大人的忙,暫且充當一下偵探?

小賊偷走的首飾,自然是難以追回;車子卻是龐然大物,在外奔跑,不容易隱藏。不過,路上車子千千萬萬,猶如大海撈針,必須根據線索,縮小範圍,才是科學之道。我猜測,小賊既偷了腳踏車和車子,有否可能就是附近大學的窮學生?於是,借老伴車子,開到大學校園內,一個個停車場檢視,慢慢找尋。結果,徒勞無功。心中也有一絲愧疚,平白懷疑了該大學的學生。

失竊的老車,與我相伴了十五年,跟著我萬里長征,來往於奧克拉荷馬州與加州之間。我保養照顧車子一向不遺餘力,車子雖老猶新,今日突然不在身邊,除了不方便外,還有幾分悵然。那幾日,借用老伴車子外出時,我總特別注意來往的車輛,希望能突然看到自己的車子。那份期盼,讓我想起,母親甫去世不久,有好長一段日子,我也特別注意沿街走路的婦人,若看到與母親年齡身材相仿的婦人背影,我都要回頭確認一下面容,明知不可能,卻又暗暗期望那婦人就是母親。今日失車的悵惘,似乎與當年失母的不捨,頗為類似,這輛老車已變成我的親人了。

隔一星期,我突然接到警局通知,車子在南邊的一個小鎮找到了。我欣喜若狂,立刻打電話感謝找回車子的高速公路巡邏警員,順便問其來龍去脈。原來,警察在小鎮附近巡邏,瞥見我報失車子的車牌號碼,立刻請拖車公司拖走,並通知本市警探去採集車內的指紋與基因證據。

隔日一早,我興高采烈往拖車場取車。一看,車牌號碼是我的,車子顏色和廠家型號也符合,唯獨年份不對,車子不是我的。原來,小賊把車牌調換了。失車牌的車主完全不知自己的車牌已被偷換,依慣例把車子停在自己住宅附近。勤快的公路警察,三更半夜巡邏,瞥見車牌,以為是我失竊的車子,立即拖走。可憐規規矩矩的小市民,一大早起床,準備開車上班,赫然發現自己車子不翼而飛,想必大為驚恐,枉受無妄之災,唯有自嘆倒楣了。

我事後打電話給市警局澄清車子的烏龍事件,車牌是找到了,但車子其實並未找到,辦事員顯得極不耐煩,表示會更新檔案,如此而已。

小鎮離美墨邊境不遠,縱使不想接受事實,車子恐怕也八九不離十,出境到墨西哥了吧?很多新聞報導,殺人罪嫌犯案後,首要之事就是調換車牌,試圖移花接木,混淆警察耳目,拖延時間,以便及時出境美國逃亡。又據說,許多竊賊在加州偷車後,都把車子轉運到墨西哥,拆解得四分五裂,以利脫手賣出。老伴一位同事的車子失竊許久,最終在墨西哥境內尋回,結果面目全非,所有零件全被更換掉,只有刻著密碼的引擎和車體屬於原車。可憐我的車子,車牌既已被調換,恐怕凶多吉少,已過境到墨西哥境內,被解剖分屍了吧?我心灰意懶,不再存有一絲找回原車的希望。

隔數日,老伴又接到辦案警探的來電,通知我們去警局提供基因,以排除不相關的混雜數據。老伴詢問犯罪現場調查員(CSI)從何處得到罪嫌基因的,他解釋是從車上一頂帽子獲得的。老伴告知先前找回的那輛車,其實並非我們失竊的車子,CSI一驚,不過堅持我們仍去警局提供基因。顯然,辦事員並未告知CSI車子的來龍去脈,調查員還以為找到確切證據了。與CSI會面交談時,我趁機詢問該員是否另採集到其他可靠的罪嫌證據?他耐心跟我解釋何種基因可用,何者可能被污染的基因則不能用。我建議,臥房紗窗我們從未觸碰過,罪嫌卸下紗窗,必會留下未污染的指紋或基因證據;另外,罪嫌偷換汽車牌照,也必會在牌照上留下可靠的指紋或基因證據,貴局有否採集此二處的證據呀?調查員支吾其詞,我心裡有數,只有懊惱離去。

一個半月後,我又接到警局通知,車子找到了,這次是在北邊的一個城鎮。有了上次經驗,我先打電話問清楚車子狀況。警員告訴我,罪嫌正在交易毒品,被警察盤查,駕車逃逸,一陣追逐後,最終被逮捕,送入牢房,車子絕對是我的。我再次核對引擎號碼,確定無誤,乃決定取車。

果然,車子是我的,卻被使用得面目全非。車子外側的右後視鏡已被扯裂不見,纏繞的電線懸掛飄搖於車外,左側前後各撞了兩個大凹槽。觀此情,可以想像當時警匪追殺之激烈,猶如好萊塢電影內的飆車追逐大戰,兩輛警車從左方前後夾殺,把車子逼靠到牆邊,扯裂了右側的後視鏡。

車子內部更是臭氣沖天,污穢不堪,堆積了一大堆垃圾。原本乾乾淨淨的沙發座椅,被菸蒂灼燒了好幾個黑洞。放零錢的小盒也被扯爛丟棄於地面,車內的塑膠殼被打碎好幾處,亂七八糟纏繞的電線暴露。我無法瞭解這竊賊為何如此憤怒使用這部車子。也不過才一個半月,車子彷彿歷經戰亂,坑坑洞洞,殘破不堪。我似乎看到我的車子,在被罪嫌虐待濫用之時,竭力哀號哭喊,求救無方。

我戰戰兢兢把無後視鏡的髒車慢慢開回家。一路上,覺得車子在跟我泣訴委屈痛苦,又似乎歡欣重回我的懷抱。開車時,引擎顯得格外順暢平穩,它似乎在盡力為我服務,安安全全把我載回到家。

回家後,第一件事當然是送車去修理外加清洗。清理車子之前,我靈光一閃,是否該跟警方確定已取得了所有可用的證物?我電話詢問第一手找到車子的城鎮警局,是否要來採集證物?辦事員馬上一口回絕,還譏諷我電視看太多了,什麼CSI?我悻悻然掛斷電話。

想到上次找回車子的烏龍事件,也是本市警局派CSI去採集證據的,我乃再試本市警局。又是那位不耐煩的辦事員接聽,她斬釘截鐵告訴我不用採集證物了。我問,為什麼上回有?她說,這次是別的市警局抓到罪嫌,不關本市的事。簡直豈有此理!我直接打電話給主辦竊案的警探,問他是否要來採集車內證物?果然,警探馬上囑我等候,五分鐘內就帶著CSI來收集證物。

CSI在車箱內,找到了一些買東西的收據。原來,罪嫌在車子失竊後十天,在五金行買了一些工具,接著又在藥房買了些東西,然後又去了北加州的一間賭場。想不到在短短一個半月內,罪嫌開著我的車子,幾乎走遍全加州。警探取走了車內遺留下的手套、破裂的手機和一些紙條,向我道謝離去。我如釋重負,確定可以清洗車子了。

車子送專門店清洗後,清理員告訴我,車座椅下盡是使用過的毒品廢棄物,難怪臭氣沖天。我無法想像這罪嫌平日是如何生活的,不僅不事生產,還極盡破壞之能事,根本是社會的垃圾。到底要如何才能讓這位垃圾先生改邪歸正?坐牢判刑有用嗎?

幾日後,我又收到一位緩刑監觀員的電話,要我估價車子的損失,我大略估計後,也不過數千元。難道這位吸毒罪嫌,只要賠償車子的損失,即可結案?我茫然。

(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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