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講究「禮尚往來」、「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每當我們結束過年的返鄉探親行程,各門親戚和多年朋友常常前來送禮送行,禮品大多是紅棗、桂圓、枸杞、香菇、茶葉、菊花、黑木耳、白木耳一類,而且經常重複。這下可好,我們幾乎可以辦場南北貨或者土特產展銷了。當然也怪不得親友們,平心而論,要是不用這種方式表達心意,一時間恐怕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式。其實移居北美後,這裡的華人超市,貨色豐富,品種齊全,可以說是要什麼有什麼。我們不遠萬里滿載而歸所帶來的南北貨土特產禮品,一年之中難以消化,結果紅棗表皮析出白花花的糖分,桂圓乾癟失去光澤,茶葉的顏色不如先前鮮亮,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虧得這裡天氣乾燥,不容易變質發黴,但終究是個負擔。 有一回春節前,親戚朋友送來七、八個鬆糕、十來個八寶飯。東西太多,回程的日子又緊,要吃吃不了,要送也送不了。而中國人的觀念是「粒粒皆辛苦」,糧食是不能浪費、不能丟棄的,否則便是罪過。我們只好「吃不了兜著走」,裝進行李箱,帶它們乘飛機回加拿大。 下了飛機,我們在轉盤前取了行李箱,放上手推車,正往出口處走去時,遇見一位海關女警牽著一條警犬,那狗圍著我們的行李叫個不停,還使勁搖擺尾巴。女警員示意我們停下,讓我們打開行李箱。我心想我沒帶魚肉,沒帶菸酒,更沒帶毒品,狗為什麼要叫?要檢查那就檢查吧。打開箱子後,女警一看,除了幾件舊衣服,全是鬆糕和八寶飯,她也知道我們華人過春節的風俗,便不再問什麼,很客氣地OK了。我們走出機場,說起剛才的事,猜想那狗大概從來沒有聞過鬆糕和八寶飯的香甜味,所以叫了起來,真是「少聞多怪」,引起一場小小的虛驚。 唐代詩人宋之問被朝廷流放到廣東,長年思念故鄉,回家心切,又擔心遇見同鄉同村的熟人,即便碰上了,也猶豫躊躇不敢打聽消息,於是提筆寫下了「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詩句。而如今我們的「近鄉情更怯」,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是因為怕收受太多的饋贈而想見不敢見、又不能不見父老故舊的心情,雖然好像有點「煩心」,但那是一種難以為情的情怯,一種心存感激的情怯,一種溫馨親切的情怯。 因為收禮情怯,所以豐富的禮品更要充分利用,除了自己消受,總也會及時送人或捐獻,讓更多的人分享我捎來的濃濃鄉情,興許這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寄自加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