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新闻
青少年的那幾年,我感覺每天都在掙扎。我感到一種革命性的爆發力在我的血脈中滾動,但我努力把它控制住。這種生存方式也許是日後抑鬱症的根源,也許是迫使我日後需要以音樂、繪畫、寫作、舞蹈各種方式來自我表達。 青少年時在學校,我經常看到學生被教務長拘留處罰,因為他們逃課、打架、抽菸或闖禍。我經常想到,自己也可能處於同樣的情況。表面上我是一個好學生,但我並沒有感覺自己和那些拒絕被馴服的學生有何不同。我在自己的房間聽著搖滾樂練貝多芬,他們在外面逃課抽菸打架,但我們只是以不同方式對一個我們無法理解的世界做出回應。 我想我知道那些叛逆的學生為什麼做了那些事,也明白他們為什麼受到懲罰。大家都很困惑,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青少年以打破規矩來表達困惑,大人則以懲罰學生來解決困惑。大家做了各自做的事,因為他們不知道更好的辦法。 作為一個青少年,往往會感到無助,比大人更難主宰自己的命運,迷惘就會變成氣餒和痛苦。其實,很多叛逆行為都和環境的壓力有關。情感無處釋放,煩惱無處傾訴,害怕同學的霸凌、顧慮家長的訓斥、懷疑老師的敵意,擔心朋友的拒絕……,最終導致連自己都不明白的行為。 我總覺得把心事說出來是很危險的,於是我習慣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裡。由於不想留下證據,我放棄了寫日記。做夢成為我的祕密武器,因為只要我不說,心裡的祕密就很安全。做夢是我唯一能夠、唯一敢於採取的叛逆方式。叛逆意味著挑戰權威、打破規則。在我的夢想中,我可以做任何事,得到我想要的任何東西,並拋棄我不要的一切。 我獨自一人時,會在想像中給周圍的人創造另一個版本;在我想像的世界裡,大家彼此瞭解,相親相愛。沒有錯誤和懲罰。我聽說少年愛做夢,我想這只是因為少年太痛苦,不得不以做夢來安慰自己。說少年「強說愁」不完全正確,少年的愁和大人的愁只是不一樣而已。我不能回到童年,從母親的子宮裡回到虛無,既然已經走到了青少年,又不能讓時間加速前進,只好以做夢來度過這段日子。 每個人都會長大,對於某些人來說,所謂長大就是放棄青春、收起激情、停止夢想。 他們成為所謂的「成人」,麻木而正常。突然之間,所有的少年朋友都消失了,消失到成年裡。我又和原來一樣孤獨。 當我回頭看過去時,只找到一聲沉默的呐喊,這聲呐喊被吸入一個成年生活不能填補的黑洞裡。 青少年時期是個不堪回首的黑洞,我徒勞地等待它消失,終於有一天,我選擇轉身離開,永不回頭。關於不堪回首的日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它已經結束。我仍然會做夢,但夢想不再是一種武器,因為生活不再是敵人。 青春是愛的能力,叛逆只是青春的一部分,叛逆像塵埃,把歲月的塵埃從青春身上掃除之後,青春即恢復它原來的模樣。 (寄自紐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