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部好的文學作品,不但在于有典型的人物形象、曲折故事,更在于有丰富而生動的細節。與一本好書一樣,泰國吸引人或者說讓人久久不能忘記,也在于這個國家日常生活中所體現出來的社會和諧、人民善良、笑容真誠以及周到服務等細微末節上。
先從“民以食為天”的吃說起。泰國人一般不在家做飯,一日三餐大都在外面解決。曼谷到處都有各種形式的餐館、小吃攤,從早到晚,二十四小時都能在街頭買到吃的。我在曼谷時也入鄉隨俗,不願做飯的時候,買一份快餐,輕松解決天一樣大的吃飯問題。開始還擔心不衛生或者有地溝油,後來發現不能拿在國內習慣了的思維來看待泰國的許多事情。平時沒聽說過有誰吃了街上的東西後壞肚子的,報紙電視也鮮見有關食品安全問題的報道。我有時立在小吃攤前,一邊津津有味地吃着豬腳飯,一邊觀察攤主的勞作,他們煎炒烹炸的油用完了,就從對面的超市去買一桶過來。有一段時間國內新聞媒體正在熱炒有關地溝油問題,我問一位泰國朋友,泰國小吃以油煎油炸為主,也有地溝油問題嗎?他先是一楞,仿佛是說誰會在吃的上面做傷天害理的事,然後幽默地回答,我們泰國人不會有這麼聰明。曼谷小攤小販多,遍布大街小巷,卻沒見到那讓人聞之色變的城管。拉差達披索那邊有一個很大的小商品和快餐市場,白天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晚上收攤以後,諾大的一塊場地,收拾的整整齊齊,擺攤吃飯的地面上,用清水沖刷得干干淨淨,我想這都不是靠城管橫眉豎眼“管”出來的,很大程度上都是靠自律,靠每個人對社會和環境的一份責任和公益心。
再說住,我在曼谷四年,去過很多人家裡作客,有豪華的如宮殿的,有把住家建在自己的工廠內的,也有小家小院的,房子有大有小,裝修有精有簡,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十分的整潔,注重裝飾,透出濃濃的家的氣息。我住在沙圖巴蒂區,那裡有許多彎彎曲曲的小巷。周末,我喜歡到小巷去走走,見識一下曼谷普通市民的生活。巷邊的小屋密密簇簇地挨在一起,牆壁上有風雨侵蝕的痕跡,門口的鐵柵欄鏽蝕得厲害,顯得十分破舊,但是所有人家一是門口整整齊齊地放着鞋子,人們都是脫了鞋再進屋;二是所有人家門廳都清亮的一塵不染。公寓小區的管理更是溫馨周到。在國內,我常常有一種錯覺,業主交不菲的物業費養着的所謂管理人員主要是來刁難業主的,三天兩頭不是在進門的時候被當作賊一樣來槃問,就是咚咚地敲你家的門要你填各種表格。你要拿稍微大件的東西出門,上上下下要跑好几個地方去開“出門條”。我很奇怪,我們為什麼做不到在小區或公寓門口像泰國一樣准備几個超市那種小推車,別讓從超市購物回來的業主手被塑料袋勒得道道血印,我們的門衛為什麼不可以看到業主回來打開門并問一聲好?為什麼不能讓人們住的舒心一些呢?
還有行,在來曼谷之前,聽說曼谷是世界有名的堵城,據說開車出門要在車上備個什麼壺,十分夸張。到了曼谷,發現曼谷道路不寬,城內密如蛛網的小街小巷更是逼仄,有的地方看上去錯車都很困難。同時,曼谷又不禁摩,滿大街都是飛馳的摩托車。但是几年生活下來,發現曼谷堵是堵,但遠非人們說的的那麼嚴重。好奇之下,我注意觀察,原來秩序和禮讓可以讓道路變得更寬,管理和服務能疏解擁堵為通途。沙圖巴蒂街道不寬,邊上有好几個幼兒園、中小學,還有拉瑪九高架路的出入口。每天上下班時間,車子如洪水一樣從兩邊的巷子裡涌出,往高架路那邊去。若不能及時疏通,一定會堵得不可開交。交通警察只用几個便攜的交通隔離碼,就有效避免了堵車問題。早上把把街道出口隔成兩條車道,下班高潮時反過來。方法不可不謂簡單,卻解決了老街巷的每日交通難題。路窄車多,免不了會擦碰,曼谷的司機仿佛特別的通情達理,汽車追尾、摩托車相碰,司機下車互相看一下,迅速離開了,不會因一點小事故堵下半條街。路上行車,几乎看不到占道行駛的情況。我第一天上班坐班車經拉瑪九高架路,在車上見拉瑪四堵車嚴重,那頭差不多堵到倫披尼公園,可是用于上高架的左行道暢通無阻,沒有一輛直行的車去占道。路上再堵,都會空出划有斑馬線的人行道,車子總是讓行人,有一次我路過四面佛,被路邊一家賓館大樓上一個碩大的蜂窩吸引,抬頭看在鬧市中還有蜜蜂或黃蜂,等看明白了回頭,才發現自己站在街口,後面有好几輛載着客的出租車悄無聲息地等着我走開,我學着泰國人的樣子趕忙雙手合十致歉,司機露着白牙微笑答禮。我去過很多國家,在過街處開車司機讓行人,行人過去後招手感謝,司機或點頭或含笑回應的情景,只在泰國見過。
不過是在哪個國家,不管是什麼種族,生活的溫飽與安定都是最基本的需求。吃的放心,住的舒心,行的順心,人的心情和舒適感自然就好,就會在與人相處時展現出人性和社會善良與美好的一面。
那年初抵泰國,從蘇汪那撲機場入境。一進機場,碰到機場工作人員,只要眼神有相交,對方都會露出真誠的微笑,連入境處辦手續的官員、警察都是這樣,讓人自然而然生出賓至如歸的親切感。在泰國工作生活多年後,我發現,越是陌生人,相互之間越是客氣,在公交車上、地鐵裡,大家都自覺地表現出自己友善態度。由于工作關系,我曾去過不少公辦、私立、教會、慈善等各類學校,無論是以華文還是以泰文、英文為主的學校,無論是初級教育還是中高級教育,我發現他們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非常重視對學生品德及禮貌教育。早晨升旗儀式上,既唱國歌、頌聖歌,還要集體誦讀佛經或聖經。正是這種持之以恆的教育,讓國民從小就養成好的性格與習慣。有一次去羅勇光華學校,在去圖書館的路上,遇到一群幼兒園的小孩,那些看上去不四五歲的孩子見到我們,個個小手合十行禮,不用老師提醒,這種自然而然的舉動讓客人贊嘆不已。禮貌和尊重,表現的是一個國家的文明,也象征着國民的境界和修為。
在很多中國人的想像裡,泰國比較落後,不過只要他們來過泰國,特別是與泰國人有較深入的接觸後,就會不由自主地喜歡上這裡。我剛到泰國工作的2011年,中國來泰國旅游的人數是77萬人次,到去年,已經達到1000萬人次,這其中有相當比例的人是再次來游,甚至多次來游。許多歐洲人更是三個月、半年地常住在泰國。在巴提雅、普吉等旅游勝地,一年四季都能看到那些高鼻藍眼的歐羅巴人。我離開泰國回國快兩年了,走在北京的街頭,時常會突然想起在泰國工作和生活時的某個情景,有的甚至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如泰國人住家院子裡的小佛壇,潔白圍牆上几支盛開的三角梅,可以把自行車一起帶過河的湄南河上的渡船,槃谷銀行大廈門雨中盡心盡責的清潔工,為逛公園的人准備的寬大的免費停車場,小餐飲店小桌上小小花筒裡的小蘭花,為低收入人開行的紅色公交車,等等等等,這些都是生活中遇到或看到小事、小細節,但正如一滴水可以反映大太陽的光輝,一個人的人生,一個社會的安寧,一個國家的形象不正是由這樣一件件小事,一個個細節搆成的嗎?
在華南蓬火車站,有一次我見從地鐵站上來几個戴牛仔帽的美國人,把背包往地上一撂,倚着廊柱,操起吉它就彈奏起來。演奏者自得其樂,路過的有打着拍子一起高興的,也有腳步匆匆去趕自己的路的,沒人好奇圍觀,也沒人過來干涉。我不覺停住腳步,聽着《鄉村路帶我回家》的熟悉旋律,看着車站邊的綠樹紅花和藍天上悠游的行云,心中感慨萬端。我想這個美國人一定與我有同樣的感覺,泰國真是一塊讓人感到親切和放松的土地,一個自由而美好的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