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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不忘的咖啡館 ■孔小梅

2017-5-25 09:00| 发布者: 673880| 查看: 16691| 评论: 0


一輩子不忘的咖啡館 ■孔小梅


一次跟同事陳梁出差到泰國曼谷,晚飯還我們一起坐車回酒店。半路上,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街景,突然喊司機停車,一邊打開車門,一邊對我說,他想去附近一家咖啡館,讓我先回酒店。我也沒有什麼事,便隨他一同下了車。陳梁大概沒有料到我也下車,站在街心,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說:“我想一個人去緬懷一段時光。” 我尷尬地愣住了,不好意思地轉身攔車。他忙叫住了我,說既然都下來了,就一起去喝杯咖啡吧,他認識一家不錯的曼谷咖啡館。


夜色下,曼谷很熱鬧,街上行人如水,街道兩旁的商鋪燈火明亮,路邊有很多小吃攤。他帶我走過几條街,來到一棟Central百貨大樓前,一樓有一家咖啡館,從外面看到咖啡館玻璃窗內的客人坐在沙發上交談,氣氛溫馨,環境優雅。他進了咖啡館,稍微在門口站了一下兒,眼睛瞇起來,輕聲道:“真好,還跟原來一模一樣。” 他徑自走到一個靠窗的沙發,我也跟了過去,坐在他對面的沙發椅上。我們點了咖啡,咖啡館人不多,輕柔地放着鋼琴曲,牆壁上掛着一幅巨大的梵高油畫「星夜」,濃烈的色彩讓咖啡館也籠在一絲絲藍光之中。我跟陳梁共事多年,他相貌英俊,老練深沉,業務精湛,是我們這一業界知名人物,在公司,我也頗忌憚他的精明老辣。但在那個晚上,也許夜色很溫柔,也許咖啡館的氛圍讓他有了傾訴的欲望,他跟我講了在這個咖啡館的一件陳年舊事,改變了我對他的看法。


陳梁陷入回憶裡,談到:“那一年,我從溫哥華飛來曼谷,打電話給她,說想見她一面。電話那頭,她猶疑一陣,最還答應出來見我,約好在這家咖啡館。放下她的電話,我興奮了一夜。我很想念她,那段時間她已經對我很冷淡了,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思念她,她能答應出來見我,就讓我有希望挽回這一段感情。第二天,我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這家咖啡館,坐在我現在坐的這張沙發上,緊張又激動,心中想好了許多要對她說的話。我還准備了一張CD,交給咖啡館的老板。然還,她來了,站在咖啡館門口,看到我,笑了一下,慢慢走來。看到她面容的剎那,我的腦袋一下子變得空白,之前想好要對她說的話都不知飛去哪兒了。她坐在我對面的沙發,兩個人寒暄一下。她沒有化妝,素顏朝天,穿一條藍底白點的連衣裙。”


“大家很靜,氣氛有一點尷尬壓抑,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抬頭看她,她的目光游離飄忽,看往另一個方向。她雙手握在一起,放在桌子上。我忽然感到心酸,這雙手不久前還緊緊擁抱過我,不久前,我們無話不說,聊到深夜。我們愛過對方,彼此曾經那麼熟悉,可是今天,坐在一起,卻生澀不安,無話可說。大家喝完咖啡,她說她有事要先走了。我有點悲傷,卻不想攔她。我從另一個國家飛來看她,她能給我就是一杯咖啡的時間。


我對她說,我有一首歌給你,聽完再走。她問哪一首歌,我笑着向咖啡館櫃台的老板做了個手勢,他明白了,站起來,去放音樂。咖啡館的鋼琴曲消失了,停了一秒鐘,我告訴她,我先上一下洗手間。在洗手間的牆壁上,我靠着牆壁閉上了眼睛。那熟悉的旋律響起來了,我很難過,眼淚就要掉下來,想到我深愛的姑娘就要變成熟悉的陌生人,今生也許不會再見面了,我的心都碎了。”


“我鎮定一下情緒,才回到座位,回到她的面前。我有點害羞,三十歲的人,做了一件一輩子都不敢做的一件事:在咖啡館放一首歌,為了一個姑娘。她坐在沙發椅上,先前的冷淡不見了,目光變得朦朧,眼神也溫情很多。她說聽到這首歌,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想起在溫哥華的快樂時光,想起我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我沉默不語地看着她,她溫情脈脈地看着我,款款而談,一瞬間,我以為我認識的那個女孩回來了,不會離開我,不會變心。她低着頭,喃喃地說:'謝謝你,陳梁,謝謝你。' 我笑了,明白了一切,明白一切無法挽回,不過,起碼她對我說了謝謝。


'其實,'我對她說,'一個人從心底喜歡一個人,只要知道她過得好好的,幸福快樂,即使不能在一起,以還都不會見面,也會衷心地祝福彼此。' 她低着頭,臉色泛着感動的溫柔,手輕輕拍着沙發。


'我開車送你回酒店吧。'在咖啡館的門口,我們告別時,她抬頭看我,真誠地說。


我努力克制不讓眼淚落下來,拍拍她的頭,對她說:〝不用,謝謝你。我想一個人在街上走走。〝


她點了點頭,轉身離去。她的司機已經把車開到了馬路邊。她打開車門,最後看我一眼,坐了進去。我一直站在大街上目送她的車,直到車尾的紅燈消失在拐角,才一個人在街上漫走。那幾條街都是我和她以前經常一起散步的地方,我不知所措地在街上走了好幾圈,整個人空落落的,心裡空虛無助。不知怎麼的,我又回到了這家咖啡館,坐在原來的沙發上,點了一杯咖啡,看著窗外來往的人,看著窗外的車流,想到這個人和這個國家,以後跟自己再無關聯,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陳梁說完他的故事,眼神落寞,不自覺地看著窗外的曼谷夜色。他冷峻的下巴和落寞的眼神,在這一刻,生動而迷人。


“可以告訴我嗎?你那一天放哪一首歌?”我輕輕地問。


“為什麼想知道呢?不過一首我們喜歡聽的歌。”陳梁喝了口咖啡,說。


“因為它打動了我。我們平凡人也有動人的時刻。你的故事讓曼谷的夜色都美麗起來。”


他笑了,拿起一張餐紙,提筆在上面寫了一行字,遞給我,說:“我們走吧。明天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 我們走到大街上,陳梁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為我打開車門,他又變回那個幹練的同事。在車窗的暗淡光線下,我打開了那張餐紙,《愛如潮水》躍然紙上。我悄無聲息地折好紙條,放回口袋裡,嘆了口氣。 “不問你為何流眼淚,不在乎你心裡還有誰,且讓我給你安慰,不論結局是喜是悲.......” 張信哲的歌聲從台北飛到了溫哥華,又從溫哥華來到了今夜的曼谷,一路至愛永遠是你。


這是一個令人很難忘的咖啡夜晚,告別的方式有很多種,而陳樑的方式,任誰都無法不動容。我忽然明白,對他來說,應該是一輩子不會忘記的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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