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芭提雅就喜歡上它,那是96年。以後每次到泰國必訪。 朋友們知道我喜歡芭提雅,不屑地說:沒啥,太亂。人妖,酒吧,高大男人身旁巧克力色的小女人。我反唇道:誰讓你跟團去啊。 初到芭提雅快到了傍晚,給我的初印象和朋友們說的差不多。和爸爸、弟弟一家急急忙忙吃了晚飯就去看人妖表演。後來我到芭提雅再也沒去看過那些表演,似乎忘記這裡還有這樣的演出。但第二天早上和爸爸在海灘散步,我就知道自己生命裡有了這個地方。那時父親六十中半,走路很快,我的腳印跟在他大腳的後面。 第二次去是小住。那時我已從韓國留學回來。時隔14年芭提雅發展很大,弟弟幫我安排在海邊一個三星酒店裡。等我回到曼谷才知道我住的地方叫中天。 當時我正準備寫《食美——飲食藝術》一書,整個書的風格設計、結構、提綱就是在酒店那個房間完成的。那是一個面海,能看落日的房間。海在輕輕湧動,清風吹進窗來,不論白天還是夜晚空調都在休息,窗始終開著。喜歡帶著海味的風,喜歡那自然的溫度。落日餘暉常常撒在我敲鍵盤的手上,讓我那不美的手有了立體感。那一周過得真是落霞般美的日子。每天早上我去海灘散步,那寧靜、細風和14年前一樣,浪柔,水柔,海水仍顯著柔柔的藍色,一片天籟般的柔情。說實在這裡不是故土,酒店也不是家,但卻異常地心安。一個女人住酒店,招來不是異樣的眼光,而是周到的服務。當我說不需要打掃衛生時,沒掛免打擾牌,服務員每天都會細心地在門口放兩瓶水。常常寫不下去端著咖啡望海邊,偶爾會看見一個女人裸著上身在曬太陽、在海裡游泳,也沒人看也沒人瞅。有兩次我也膽大起來,穿著吊帶衣早上出門,如釋重負,這就是芭提雅。 跟團和自由行的差別就是目標和體驗。你不會哪都去看,喜歡一個地方就停下來,想站多久就站多久,想住幾天就住幾天。把我一個人扔到芭提雅弟弟很是擔心,天天打電話來問,他們擔心一個不會幾句泰語,又不會幾句英語的人能吃明白,能說明白嗎。的確在戶外一個西餐廳要錯了菜,不過那有什麼大礙,又點了一份才把肚子吃飽。其實那海風、那落日伴飯早已把身體填得滿滿的,菜單有什麼似乎都是一樣。瘦瘦男孩服務員見我並沒有好笑,那大大的眼睛透著理解和耐心。也許像我這樣說不明白的人他早已司空見怪,這也是芭提雅。 芭提雅最耐看的不是女孩比基尼,而是人們的眼睛。那眼睛有像綠寶石般,有像海水一般,有像瑪瑙一般,閃著的光都是一樣,宛如芭提雅早上明亮的太陽,還帶著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溫暖及沒有芥蒂的坦誠。那明亮、那溫暖、那坦誠中沒有等級,沒有地位,有的是大家湧向海灘的熱情。我常想人要是少穿點能減少不少等級差別,誰注意你衣服什麼牌,誰注意你用的什麼包,誰注意你帶的什麼表。也許正是這樣芭提雅成了人們邂逅的好地方,當然也包括男女的邂逅。在海邊常有人和你搭訕,帶著禮儀和誠意,儘管語言不通,眼睛還是相通的。有天早早完成了當天的計劃,去海邊曬太陽。 20銖租了一個沙灘椅,一會兒看書,一會兒玩著自拍。不知何時一個歐洲男人撞進鏡頭里,我以為他自己會走開,當我坐在沙灘椅時,沒想到他蹲下手搭著我的肩膀喊了一句:beautiful。鏡頭里成了合影。他真誠的笑容和眼神,讓你不得不說:thank you 。看著他遠去還有沙粒裸著的後背,還有片子裡我吃驚的表情,這在中國是無法理解的,在芭提雅卻是自自然然。 不能否認在海灘坐著吹海風的人們是芭提雅一景,特別是佔比例眾多歐洲的老男人。他們退休,在這宜人的地方,獨自或三三兩兩坐在。落日熨平了他們額上的皺紋,讓他們身上佈滿了金輝,但看起來還是讓人感到孤獨。也許是自己上了年齡,也許是自己的專業對人性、情感有更多的理解。他們已到暮年,孑然沒有家庭和女人,有的可能還沒有子女,用錢去換一個女人的陪伴和溫暖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你情我願,並不傷害誰,也不傷害第三者。人說芭提雅滿街飄著荷爾蒙的味道,在那後面是否也有精神的需要,不言而喻是有的。一次天黑路過酒吧街,霓虹閃爍的燈光交織從酒吧照在路上。這裡的酒吧沒有牆,餐廳沒有牆,連長途汽車站也是開放的,真可謂是一個省牆、省玻璃的地方。燈光下是男是女清晰可見,沒有觥籌交錯的場面,摟著女人的也是少數,大部分是男人們在那慢飲。那輕歌,那幽暗,就和芭提雅的海風、陽光一樣慰藉著一個一個靈魂。 說實在我最最喜歡的還是芭提雅傍晚的海灘。那裡每站一個地方都有賞落日的最佳角度。晚風習習,沒有一絲熱意。這次去芭提雅,在郊外飽嚐了螃蟹和蝦,帶著嘴上的鮮味往海灘趕。一路塞車,當我們把車停在尚泰百貨停車場時,太陽似乎也不想等我馬上就要到柯蘭島了。在停車場平台搶拍了一張落日,丟下親人獨自奔向海邊。 尚泰百貨公司前的海灘擠滿了人,比我三年前來泰國時人多多了,不時傳來祖國語言的熟悉聲。我順著海邊向北走去,走了一會兒人少了起來。落日已沒,天邊被染得血紅,海也成了紅色,一團彩雲像一隻大鳥在追著落日,我啪啪按了起來。當我準備往回走時發現有位老人拄著拐棍坐在海堤長椅上也在看落日,看著那隻大鳥。他專注、略顯激動的表情引起了我的注意。看樣子這位西方的男人能有80多歲,白裡泛紅的皮膚長滿了斑點,高高的身軀已彎成半圓。從表情來看不像常住的,年齡在這海灘應該是年長的,並無同行者。他是來尋找什麼?是尋找以往,還是來吹海風,看他年齡不像是來找女人。看著看著天邊他那滿是老人斑的手在擦眼睛,我不好意思再望他,我知道他在流淚。難道他是美國大兵,上個世紀70年代來過這裡,突然想起了曾經的戰友;或許這裡是他度過的蜜月地,在這想起了他過世的太太;要不他得了重病,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想再吹一次海風,想再看一看落日。那也不用從老遠到這裡來啊,地球到處是海,同一天落日世界在哪都能看到。或許他在這裡生活過,或許和我一樣愛這芭提雅的落日和海。我越想越多,天見晚了,那隻追日的鳥已沒了踪影,星星從天上出來,我趕緊去和親人匯合。 我又想,假如我白髮蒼蒼來芭提雅,坐在海邊會想什麼呢? 當然想白白沙灘的著實,細細海風的愜意;當然會想陽光的溫暖,海鮮的誘人;當然最想那笑臉的心扉,情眼的誠意以及那清晨的寧靜,傍晚的熱烈;當然想,當然想現在還沒發生美美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