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回來呢?我以為你去掉了!」 「你還在,我豈敢先走?」 與老朋友見面,常會語帶雙關地招呼對方,雖說有些半虐半戲還是蠻親熱的。有時會說得更明白些,更能體現朋友感情的真摰: 「如果我先走,我會到望鄉台上訂下一桌滿漢全席盛宴等你,誰叫我們是老朋友呢?黃泉路上有一段路很不好走,有老朋友結伴同行,一定不會感到孤獨。」 人到進了古稀之年以後,看到同齡人一個個地在眼前消失,而自己身體零組件也開始一處處遲鈍、蛻化或是失靈,這個問題就是十分不願意也不能不考慮了,儘管甚麼時候走,要怎樣走都全由不得自己。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在生命的最後一段跑道上,一舉一動需要的是毅力,是自信,是恒心。因為黃泉路不好走,這段夕陽路也不會好到那裡去,有泥淖,有急流,有危岩,還有陷阱,還得奮力去突破層層關卡。 在歷經許許多多坎坷,許許多多風雨走到今天的同時,也歷經了許許多多的起點,每個起點都是一次磨練,也是一次挑戰,靠的是自己對生命鍥而不捨的執著。往後呢?是頹喪不振,還是再接再厲地接受挑戰,披荊斬棘把最後的一段人生路走完?「生命若琴弦,繃得緊,才能彈得出銳耳清脆的音韻。」可是,這時候的琴弦早已不似當年那麼韌實,繃得太緊了要耽心會一次繃斷。 我在夕陽路上最愛唱的老歌就是這首清代李密菴的半半歌:「看破浮生過半,半之受用無邊。半中歲月盡幽閒,袖裡乾坤寬展。半郭半鄉村舍,半山半水田園。半耕半讀半經廛,半士半姻民眷。半雅半粗器具,半筆半實庭軒。衾裳半素半輕鮮,肴饌半豐半儉。童僕半能半拙,妻兒半樸半賢。心情半佛半神仙,姓字半藏半顯。一半還之天地,讓將一半人間。半思後代與滄田,半想閰羅怎見。飲酒半土半洋,花開半時偏妍。帆張半扇免翻顛,馬放半韁穩便。半少卻饒滋味,半多反厭糾纏。百年苦樂半相參,會占便宜只半。」 這是一首唱起來既輕鬆又愉快的、能夠助人修心養性的好歌。在夕陽西斜的時光中,在「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的日薄崦嵫的美麗夢幻裏,一半仍在充電加油,用足夠的能量去衝刺夕陽。而一半灑脫一些,不再把盛衰榮辱看得那麼緊要。丟開虛榮與驕矜,腳踏實地地正視事實,會讓人過得心安理得。太多的虛榮或怯懦,只有招來迷茫與煩惱,到頭來無非又是一場鏡花水月。 「老天喜作黃昏煩,何必惆悵近黃昏。」在夕陽路上,不要忘記把這首好歌一半哼在嘴唇,一半滋潤心懷,自歌自舞,晚年一定幸福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