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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代,邵氏曾到東南亞取景,拍了一部粵語片《榴槤飄香》,主題曲流行一時:「飄來榴槤之香,萬歌聲震天,飄來榴槤之香,芬芳到嘴邊……」榴槤最大的特色,就是它強烈的氣味。 戰時的越南西貢,每當榴槤上市,廣肇醫院外面阮智芳街兩旁就出現一個又一個的專賣攤子,堆滿了狀如流星錘的榴槤,空氣中濃濃的榴槤香,其盛況僅次於中秋節的月餅攤及農曆新年的年貨攤。 榴槤素有果王之稱,但它君臨天下,憑的似乎是霸道而非王道。一直以來都有一部分人聲稱不能忍受榴槤的氣味,過去他們也不忌諱指責榴槤「臭死了」「像貓屎」等等,如今不能忍受榴槤氣味的人應該還是維持著一定的比例,但理直氣壯說榴槤「臭」的人明顯少了,即使人家把榴槤放到面前,兵臨城下不得不表態的時候,也只說自己「不喜歡」「吃不慣」而已,有種專制統治下懾於王者之威、敢怒不敢言的忍氣吞聲。 有果王當然得有果后,以前聽說受封為果后的另一種熱帶水果是山竹,這個說法不知從何而來,我們很不以為然。山竹?好像有點配不起吧。 要說門當戶對的話,果后應該是菠蘿蜜才對,菠蘿蜜雖說體型臃腫,缺乏母儀天下的風範,但人氣比山竹強,更厲害的是她為榴槤生下了儲君:榴槤蜜。 榴槤蜜是榴槤和菠蘿蜜交配而得的新品種,據說這是當年台灣農技團的成果,是不是真的不敢說,但過去越南農業的確得到台灣的技術援助,農技團可能也曾介入榴槤王朝的後宮鬥爭,協助菠蘿蜜誕下公主——是公主吧,因為榴槤蜜的越南名字叫「素女蜜」,有父母雙方的優良遺傳,色香味俱全,最重要的是香氣並不惹人反感,即使是覺得榴槤氣味討厭的反對派,仍然會愛吃榴槤蜜。 榴槤蜜的香氣還有個奇怪的特點,我們吃過一兩次後就發覺:那香氣會隨小便排出來,所以吃過了榴槤蜜,廁所好像也順便噴過了空氣清新劑。只是小時候的公主體質有點弱,最初幾年剛上市時,有時剝開果皮發覺裏面只有寥寥兩三片果肉,要經過好些年的品種改良,才有了現在這樣豐滿圓潤的榴槤蜜公主(但比起母后菠蘿蜜還算是苗條),但原來那隨小便排出來的香氣卻又沒有了。 榴槤長相兇惡,其他一些熱帶水果也長得奇形怪狀,像紅毛丹、青龍果等,大紅大綠近乎妖異,若非從小見慣,真有點不敢貿然輕嘗。相比之下,牛奶果就堪稱平凡了。牛奶果也產於熱帶,乳白色的果肉清甜可口,卻是貌不驚人,普通的綠色球狀,不蔓不枝,沒長毛沒長刺,看起來沒什麼特別。這種水果只產於南越,北方種不出來。南北越還在分裂敵對的那些年,相傳胡志明在他的園子裡栽下一株象徵南方的牛奶果樹,並日日親自灌溉。那樹應該是不結果子的,其唯一功能是作統戰工具,藉以宣揚偉大領袖對水深火熱的南方同胞如何念念不忘。但我們未嘗不可另作解讀:南方的果樹只能在南方生長,強要它活在北方的土壤、要它適應北方的氣候、把它封鎖在北方的環境中,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橘生淮南的故事,我們都聽過了不是嗎? 橘生淮南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即使味道不變,名稱也可能有異。比方台灣人叫蓮霧的,越南人一般稱為「蒲桃」,但這樣一來又容易和「葡萄」混淆。葡萄,越南人有時也叫「菩提子」,或簡稱「提子」。「釋迦」也是台灣人的叫法,我們好像是沒有中文名稱的,多半都用越南文,釋迦的越南文有兩個名字,其中一個的發音又和英語的「芒果」十分接近,這就更加纏夾不清了。 台灣的鳳梨,就是我們的菠蘿,這也是一種長相特殊的水果,尤其是它渾身長滿了「眼」,削皮的時候很麻煩。外國人第一次看到我們削菠蘿皮,很少有不驚訝(甚至驚艷)的。我們呢,看到外國人那樣削菠蘿,也很不能置信:這樣削皮法,不是把一半的果肉都削掉了嗎?我們削菠蘿時,只在那些「眼」的兩旁切下V形的兩刀,把入木三分的眼剜去,而不損及周圍的果肉,削完後菠蘿身上出現螺旋狀的斜紋,像一具美麗的雕塑。為什麼要是螺旋狀?想來不過是經過世代反覆實踐所得出最順手、最快捷有效的削法。 菠蘿眼削去後,縱剖開來,平分成六份或八份,吃的時候抹上一點鹽——沒錯,越南人在吃某些水果(但不是所有的水果)時,常常會抹上一點鹽,另外一種他們習慣配鹽吃的水果是西瓜,據說這樣吃起來會覺得水果更甜。是不是真的?下次吃西瓜時,試試看就知道了。 (寄自加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