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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家觀點 ●一直很佩服願意把末期患者帶回家的家屬，因為對於患者何時離世，沒有人說得準，也無從知道接下來會出現什麼狀況。 這次居家安寧醫訪探視一位肝癌、肝硬化併發轉移至骨頭、且引起腦中風的黃先生。他以前是板模工，終日在外工作。確診肝癌與轉移後，他要求回家靜養，主要照顧者是太太和移工。 居家護理師提醒，患者沉默寡言，與子女雖會打招呼卻少有共同話題，在家有時大吼大叫，由於住的是老舊社區，初期叫聲連鄰居都受不了，曾請里長、警察關切，所幸解釋清楚後，大家都願意包容。 黃先生躺在二樓房間，全身明顯黃疸，腋下有個傷口、脫皮；雙腿因癌症轉移造成病態性骨折、作過放射治療及固定，四肢末梢皮膚粗糙長繭，應是長年做粗工的痕跡。 根據病歷和理學評估，我判斷腦中風影響了黃先生的視覺，加上腫瘤轉移腦部，影響意識。他起初還能虛弱地向我們打招呼，過一會兒又眼神渙散，不知所云。 在護理師教導移工幫黃先生清潔口腔時，他喃喃自語。我彎下腰貼近，他用台語問：「我什麼時候會行？」 「行」可以指「走路」，卻也可以是「離開（離世）」，我不敢貿然回答。護理師問：「你要走去哪裡？好好休息，有事情喊一聲，太太與妹妹就會幫忙你了。」 我們下樓，黃太太抱怨，先生每天喊她，她連出門買菜都不放心；先生晚上常不睡覺，夜裡指證歷歷床邊站著往生的長輩。太太描述時，下意識搓著雙手，看來不知所措。過一會兒護理師加入話題，她轉述黃先生剛表示，很怕自己一覺不醒，所以常強撐著不敢闔眼。 譫妄症 時而清醒時而混亂 我解釋，肝癌、肝硬化本就容易造成肝功能代謝失調，加上腦部腫瘤，都會導致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混亂，稱為譫妄症，家人不必過度恐慌，「亂叫」有時可能是沒有安全感。 女兒在旁不發一語。我問她：「你覺得哪些事是父親擔心的？」她說和弟弟沒有太多與爸爸旅遊或相聚的回憶，但媽媽長年有失眠及憂鬱症，爸爸都會陪媽媽就醫，他或許擔心之後誰照顧媽媽。 我們分析，二樓養病很好，但太安靜了，家人都在一樓活動。黃先生看不清楚加上意識模糊，容易孤單與不安。我建議可在床邊弄些背景聲音，廣播、念佛經均可；如果家人吃便當，也可以到二樓吃，讓他知道隨時有人在身旁。 我們討論時，樓上又傳來「阿雲啊！阿雲啊！妳是去叼位？緊返來喔！」時而像夢囈的呢喃、時而像焦躁的吶喊。 我認為，黃先生的呼喚代表他對太太的依戀。 他或許不知道自己還會撐多久？但潛意識裡肯定很擔心以後誰帶太太看醫師？誰支持這家庭？只是鄰居在夜裡聽到這些「叫魂」的語句，心裡難免毛毛的。 另一半心理狀態 也需關懷 我請子女，每天回家務必在父親床邊講講話，讓他知道孩子已獨立，無後顧之憂，最重要是要傳達，會好好照顧媽媽。 離開前，我們刻意再踩樓梯上樓，讓黃先生知道我們又來看他了。護理師唸他：「不要一直喊太太啦！太太也得作飯，很忙呢！」黃先生無辜：「我就是想她陪我啊！」護理師問：「這是真情告白嗎？」 除了聽不懂對話的印尼妹妹，房裡的人都笑了；黃太太站在我旁邊，眼眶含淚，不能自已。 我拍了拍黃太太肩膀，試圖讓她安心。除了可預見患者的生命終點，太太日後的心理狀態也需要關懷。衷心期望，全家人齊心協力，讓黃先生平順的在家走完最後一程。 幫子女重新連結與患者的情感，陪伴太太提早適應往後的傷痛，是居家安寧訪視的目的與意義。 (謝向堯╱台灣林口長庚神經內科系主治醫師)
居家安寧可讓患者平順在家走完最後一程。(Getty Imag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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